第七〇章 谣言便是真相
陈操之离开邺都归江东之时,嵯峨山龙岗寺长老竺法雅曾托陈操之给其师弟竺法汰带了一封书信,陈操之初回建康的数日,在高官名士间周旋、在横塘乌衣巷间奔走,忙得席不暇暖,直至九月十九这一日才得空闲,邀陆夫人张文纨和陆葳蕤同往瓦官寺随喜——
因上次陆葳蕤去新亭未带私兵护卫,板栗险些被卢竦折断手臂,所以这回去清溪门外瓦官寺,就有些兴师动众,私兵四十、府役四十,其余婢女仆妇络绎不绝,车马填路、浩浩荡荡,吴郡陆氏大门阀的气派彰显无遗。
陈操之与冉盛等人已先至瓦官寺,与竺法汰交谈,竺法汰看了师兄竺法雅的信,抚今思往,感慨良多,说话间,寺僧来报小陆尚书夫人前来进香礼佛,竺法汰便知那陆氏女郎又来佛寺与陈操之相会了,笑道:“当日崇德太后看了陆氏女郎的陈情表,大为感动,说佛祖护佑,陈檀越定能与陆氏女郎喜结良缘。”
陈操之与竺法汰一起出殿相迎,陆夫人张文纨这次把她的爱子陆道辅也抱来了,这陆道辅与瓦官寺因缘非小,去年就是在这瓦官寺大雄宝殿,陈操之给了陆夫人一张食疗方,让陆纳补益身子,这才有了陆道辅,陆夫人这次为陆道辅在佛前许下长命灯,每年献香油十万钱——
陈操之望着陆葳蕤,二人相视微笑。
板栗觑空对陈操之道:“陈郎君可曾听说坊间关于卢竦等人的流言?”
陈操之问:“怎么说?”
板栗便将那宫廷丑闻说了一遍,又道:“这几日宫中派出不少宿卫严查此事,卢竦的天师道信徒也帮着追查谣言散布者,抓了不少人。”
陈操之心里冷笑,点头道:“我知道了。”
陈操之陪着陆夫人张文纨和葳蕤在药师殿礼佛时,忽见一名顾府管事领着一个武弁急匆匆赶来,那武弁见到陈操之,躬身施礼道:“陈洗马,桓中军请陈洗马立即去府中相见。”
桓中军便是桓温四弟桓秘,位居三品中领军,统领宫禁内外卫兵,陈操之心道:“这个桓秘前两日我曾去拜会,也没有什么话说,据传桓秘与其兄桓温不甚和睦,倒是与桓熙、桓济这两个侄子关系不错,桓秘这么急急的寻我作甚?”
陆夫人张文纨道:“操之有事就先回吧,我与葳蕤还要再焚香礼敬一会。”
陈操之命那武弁在殿外稍候,却悄声问葳蕤:“何时再来东园双廊楼见我?”
陆葳蕤清澈的眸子眨了眨,忽然醒悟,一张俏脸顿时红到耳后根,摇头道:“不来。”停顿了一下,低声道:“我只等你来娶我。”
陈操之难得不用脑子思考一回,却被拒绝了,颇为惭愧,葳蕤那日在东园双廊楼委身于他,其实是表一种非他不嫁的决心,因为那时葳蕤已察知其伯父和从兄意欲送她入宫的图谋——
陆葳蕤见陈操之受窘,心软了,柔声道:“待丁氏嫂嫂至建康,我来东园拜见她。”这样,悄悄置换陈操之的原意,不让陈操之难堪,陆葳蕤真是个极聪慧的女子啊。
陈操之带着冉盛数人来到桓秘府上,桓秘出迎,身边一人却是桓温长子桓熙,陈操之一看到桓熙就明白了,桓温终于作出决定,要立桓熙为世子了。
以前桓熙对陈操之颇为冷淡,但这回却是热情得多,桓熙得父亲桓温密嘱,要与陈操之融洽相处,陈操之会尽心尽力辅佐他,而且这次正式确立他为世子,陈操之也出了大力,是陈操之力主立嫡以长不以贤,这让桓熙对陈操之颇为感激,虽然内心深处对陈操之依然有莫名的嫉妒,但至少表面上是一团和气、满面春风了。
桓温的表章已送至台城司徒官衙,就等着诏命下达,桓熙就是龙亢桓氏的嫡系继承人。
桓秘却对兄长桓温的野心颇为不满,对陈操之将辅佐桓熙重建北府军不以为然,他认为原北府军已废十余年,内里关系错综复杂,桓熙哪里有能力在郗氏、庾氏势力盘踞的京口站稳脚跟,而陈操之,年才二十,出身寒微,虽然名气很大,又与南北两大士族女郎纠缠不清,但领兵可不是名士能胜任的,谢万石就是前车之鉴,所以桓秘认为兄长桓温此举是失策,难以成功。
桓熙邀陈操之私下长谈,然后一起去拜会郗超,桓熙道:“家君近日将乘舟下扬州,督建广陵城,回程时或许会经过建康。”
郗超、陈操之心领神会,桓温入建康之日,就将是废帝之时。
郗超道:“今日太极殿西堂议子重升任六品尚书丞郎之事,皇帝坚决不准,琅琊王力谏,皆不听,虽然琅琊王可以不必得到皇帝准许擢升子重,但既然皇帝明确反对,身为丞相的琅琊王总不好当面与皇帝对抗,此议遂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