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八章 九头龙的中国(第2/3页)
文化之争的调和,不等于东西方意识的调和。法兰西摄政王很慷慨地延续了太阳王对待东方的礼敬,同意向赛里斯人送去“文明种子”,包括大批科学仪器、书籍。但在传教士权益上,他坚定地表示,赛里斯本土不论,安南、暹罗等地的法兰西传教士,必须享有自由而充分的传教权。此时他已收到了罗马教廷的消息,对英华在安南的行动颇有不满。
小谢敏锐地抓住了这位摄政王的心理,摄政王被使团所营造出来的赛里斯印象迷惑住了,依旧以为英华还是那个内敛、保守而不懂欧罗巴,没有放眼寰宇那等心胸和目光的古老帝国。李肆那封国书所起的作用也很关键,“赛里斯皇帝”放下身段,跟法兰西平等相待,甚至以热情洋溢的崇仰之词盛赞法兰西的辉煌和强大,这让摄政王和国务秘书等执掌王国权柄之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为维护住这个形象,小谢没提跟法兰西签署有关协约,乃至在法兰西设置外交公馆之事,这会让法兰西人警觉英华怀着混入欧罗巴格局的用心。同时小谢满口应承,要坚决维护法兰西在交趾、暹罗等地的既得利益。
日后法兰西人将这位赛里斯外交大臣称呼为“背信者”,将摄政王称呼为“受愚者”,就来自1720年4月,小谢跟摄政王奥尔良公爵所达成的非正式约定。
赛里斯使团借着摄政王的允诺,在法兰西大肆搜刮科技书籍,按照李肆的清单,从法兰西哲人迪卡尔到德意志大家莱布尼茨等人的著作一路扫过去。也正是靠着法兰西的开放,不列颠诸多名人,特别是“炼金术士”一类的波义耳到牛顿的著作都没落下。
工匠忙于搜罗书籍,刘旦一派的商派则有了机会透过法兰西来考察欧罗巴的商贸和金融体制,鲁汉陕、郑威和白正理更是获益颇多,他们得到了考察法兰西海陆军的机会。造船厂和兵工厂依旧是禁区,使团的陆海军将领仍然获益颇多。
之后使团到了不列颠,在获取信息这方面遭遇严格限制,才暗道幸亏早在法兰西已有收获。
对于摄政王关于传教士的权益申明,小谢压根就没理会,反正这不是正式约定,而且还跟罗马教廷有关。
实务派忙于“间谍行动”,文人派则另有一番事业。1720年,这些赛里斯“贤者”,给法兰西人留下的印象既深刻又混乱,难以汇聚为一个整体,以至于跟这些“贤者”接触的法兰西知识分子,曾经化了数十年时间争论,到底是谁所了解的赛里斯,才是真正的赛里斯。
身为“赛里斯第二外交大臣”的李方膺身负重任,由他跟法兰西上层贵族接触。上到摄政王,下到一般贵族,对这位年轻的孔圣门徒给予了极高赞誉,也使得李方膺成为法兰西贵族最为推崇的一位智者。他以儒家经典和“尊王攘夷”的观念,盛赞太阳王路易丝十四确立法兰在西欧罗巴“盟主”地位的丰功伟绩,以及追随他拱卫伟业的臣子们的忠诚和大义。
李方膺将《孔子》的解读跟欧罗巴历史,特别是法兰西历史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痛斥欧罗巴其他国家,特别是一帮新兴“小国”背弃古老传统。就如早前他在英华痛斥李肆和国家背弃儒教正义一般,号召法兰西人要紧守传统,奉行“正朔”。
“三纲五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天无二日,地无二主”、“国不可一日无君”等等观念,这给法兰西“王权派”输送了来自东方的强大军火。这些言论欧罗巴人并不陌生,但由来自东方的贤者亲口讲述,还跟欧罗巴历史和形势紧密结合在一起,对这些言论的理解就无比深刻了。
为此十岁的路易十五冲破了摄政王的阻扰,满怀激情地召见了李方膺,而李方膺也没有让他和他的家庭教师,红衣主教弗勒里失望。李方膺像是无心地专门讲述赛里斯的伟大时代:汉帝国。对霍光和王莽的讲解尤为详细,让路易十五和弗勒里下意识地就想到了摄政王。
此时法兰西的摄政王奥尔良公爵,并非路易十四指定之人。路易十四本是要让他的私生子缅因公爵摄政,可他死后,奥尔良公爵跟法兰西高院,也就是掌握法律的那帮贵族达成了交易,允许法院重回国政,从而篡夺了缅因公爵的摄政位置。这事在法兰西人看来,本就很不地道,而李方膺这么一说,年轻的路易十五,和他的家庭教师,日后的法兰西著名首相勒弗里,对王权又会有哪些新的理解,也就不言而明了。
东西方思想的亲密接触,此时并非谁压倒谁,在这法兰西依旧是相互融汇的。只是融汇之后,对哪方有利,对哪方有害,这可就说不清了。
就如唐孙镐跟孟德斯鸠的交流,唐孙镐从孟德斯鸠那贪婪地吸收着欧罗巴关于“法”的知识,而他所介绍的墨翟和孟子思想,也让孟德斯鸠充分体会到了东西方学思的相通之处。墨家的平等和博爱,孟子的人文主义,再结合孔子之说,让孟德斯鸠对“道德”的关注更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