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二章 花开花落(第3/3页)
唐顺之,字应德,号荆川,出生在常州武进,其祖其父都是进士出身,全都官至知府以上,乃是地地道道的书香门第,名门公子。他更是天资超人,刻苦好学,十六岁中秀才,二十二岁中解元,次年中贡元,虽然在殿试时,与状元擦肩而过,却也取得第四名‘传胪’的佳绩,年方弱冠便取得如此成绩,他足以让天下读书人顶礼膜拜。
他的主考官是那位靠‘大礼议’鹊起的张璁,张首辅对他又分外器重,他仿佛踏入了仕途的快车道,时人都说,他能够十年后便登阁拜相。但少年得志的唐顺之,有着不可避免的冲动与自视甚高,他深恨张璁发起大礼议,导致满朝刚直之臣或死或贬,从那时起朝中正气荡然无存、阿谀攻讦者纷纷上位,所以不齿与张璁等人为伍,一年后就告病回乡,躲进山里苦读圣贤之书。
而后又给母亲守制,直到五年后,他才奉父亲之命,重回朝廷,在翰林院任职不到两年,眼看着国事糜烂,朝中暗无天日,他终于忍不住在集会中批评张璁弄权、以致宵小当朝。这彻底激怒了气量狭隘的张璁,决定给这个心高气傲、不识抬举的后生,一个最严厉的处分——革职为民,永不起用!
这一年,他才二十八岁。
五年后张璁下台,依照惯例,凡是被张阁老打倒的,都可以翻身了。徐阶如此,唐顺之也是如此,他起复为翰林院编修兼左春坊司谏,这一年,他三十二岁。
仅仅半年后,嘉靖十九年元旦,按惯例,皇帝要接受文武大臣的迎春朝贺,唐顺之与罗洪先、赵时春三人向嘉靖皇帝进谏,提出嘉靖皇帝接受百官朝贺后,再请太子朱载壑出文华殿,接受百官朝贺。这是因为嘉靖帝曾命朱载壑监国两年,但满朝文武都没有见过这位未来的皇帝,接受百官朝贺合乎礼法。
司谏的本职,便是进谏。谁知这一本分进谏引动了嘉靖帝那颗敏感猜忌的心,他看后勃然大怒道:“料朕将不起也!”因为当时他正好生病在床,便认为是大臣起了异心,预料他快要驾崩,要请太子出阁来当皇帝了。
他在唐顺之等人的疏状上,用朱笔批了一百多字的严厉谴责,将他三人革职为民,永不起用……同样的厄运再次降临,这一年,唐顺之年仅三十二岁。
而后便是十六年的山中苦修,待到再次被推荐出山时,已经是近五十岁的老人了——离二十三岁中进士,已经过去二十五年了,二十五年间,他只有四年多在朝为官,其余时间大都被‘革职为民’,在家‘永不叙用’了。
家人劝他,你向来没有错,却遭到这么多年的苦难,就算不出山,也没人说你什么。他却道:“向已隶名仕籍,此身非我有,安得计较荣辱?”便毅然决然的出山了……
数年舟船,征战至今,终于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他这才了无遗憾的解除了自己的责任,乘舟回乡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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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这位堪破生死祸福,视己身如臭皮囊的贤者,沈默若有所悟,恭敬得双膝跪倒,轻声问道:“敢问师叔,如何视荣华为无物,置生死于度外?”
唐顺之微微一笑,轻声道:“先生曾言:‘你看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顿一顿,接着道:“这是我心学的至理,须得用一生解读,此花在你心中,必与我心中之花不同,所以我没法教你。”
“您的意思是,让我自己用心去体悟吗?”沈默轻声问道。
“是这样的。”唐顺之缓缓道:“但师叔弥留之际,可将自己的心得与你参考。”
“师叔请讲。”沈默肃容屏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