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抉 择(第9/11页)
陡然间,有铮的一声琴响,搅乱了天地间的阴暗,激荡着秋长风的心弦。他终于回过神来,望向那琴声发出的方向,脸上惨白,嘴角却又带分嘲弄的笑。
这次他嘲笑的好像是自己。
缓缓举步,推开了小巷尽头的木门,琴声更近,但更幽。一人坐在院中石凳上,背对秋长风,正在抚琴。
他抚琴时,专心致志,似乎都没有察觉秋长风走近。背后望过去,只感觉那人身材也不高大,可无论谁望到那人的背影时,不知为何,都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感觉。
那人衣着如寻常百姓,衣袂飘飘,看起来淡然如风,可坐在那里,却凝重如岳。他肩头不宽,可内在蕴藏的力量,却像是能山崩地裂。
他看起来,再普通不过。可谁一眼看到他,就算看到他的背影,都明白那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可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在一个普通的庭院,奏着清乐?
秋长风望着那人时,脸上突然带了三分肃然,十分尊敬,其中……还夹杂着几许激动。他从未对任何人露出这种表情,但对眼前的这人,却有从内心涌出的尊敬。
因为……就是这个人,改变了他一生。
他来观海,本不是要见天子,而是要见此人。
风未静,但清乐不知什么时候却停了。风恋树、乐缠梁时,那人也不回身,轻声道:“你可知道我弹的是什么曲子?”
那人并未回身,可好像早知道秋长风来了,他好像也是在等秋长风前来。他和秋长风相见,问的好像是闲话——这好像是朋友之间的闲话。
秋长风垂手而立,精神振起,立即道:“这首曲子本叫履霜,是周宣王时重臣尹吉甫长子伯奇所作。伯奇本为孝子,但被后母所谗,被父所逐。一日清晨履霜,伯奇伤感自身无罪被逐,因作履霜曲以述情怀。曲成后,伯奇投河自尽。”
他不但对书画颇有涉猎,看起来对琴乐也是颇有钻研。见那人不语,秋长风又道:“后北宋范仲淹最爱弹奏履霜一曲。当年宋仁宗在位时,北宋虽有狄青大将军苦撑边陲,但北宋沉疴日久,疾重难返。范仲淹锐意变革,但不敌朝中腐朽势力,范公终生只弹履霜一曲,想必是提醒自己要如履霜般警醒。可范仲淹、狄青等人未逢明主,黯然而退。大人正逢其时,为何弹此曲抒怀?”
那人淡淡道:“你应该知道的。”
秋长风目光闪烁,缓缓道:“古语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大人弹履霜一曲,当然不是说天子的问题,既然如此,大人忧心的应该是大明天下的隐患。日月歌再现、金龙诀复出、排教叛逆、捧火教造反、东瀛虎视,这些变数若是汇聚在一起,真用金龙诀改命的话,只怕要让苍生日苦,再陷倒悬。大人弹履霜曲,寓意履霜,担忧的却是这些暗中的隐患,不知道弟子猜得对不对?”
秋长风自称弟子,目光中满是尊敬,因为这人本是他的师父。
没有眼前这个人,就不会有秋长风。
可这人又是师父、又是大人,大明天下,能让秋长风如此称呼的又会是哪个?
那人缓缓点头道:“你能从一曲中听出这么多,不枉我的期许。可你难道不知道,这些本是假象?捧火会实在算不了什么,我若想消灭他们,早在十年前就可做到。天子到此,也绝不是为了一个区区的捧火会!”
那人话语平淡,但口气中的自信却让人不容置疑。
捧火会出手,用计奇诡,就算汉王都曾陷入窘迫,这人是谁,竟有这般自信?
秋长风脸上现出分诧异,诧异的不是那人的自信,因为他知道那人绝不说大话,他只是诧异那人的言下之意,喃喃道:“假象?难道说,这其中,本来另有玄机?”
自从日月歌再现后,一切事情可说是扑朔迷离,诡异神异,就连秋长风这样的人,都是如坠雾中,苦苦追寻究竟。但那人竟说是假象?
那真相是什么?
那人静静地望着庭院墙角的梅树,梅树吐芳,花白如雪。
“其实你也是怀疑的,是不是?”那人又道。他并未说秋长风怀疑什么,可秋长风却已明了,点头道:“这里的确还有很多疑点解释不通,因此弟子让人去查叶欢的真正底细。”
那人手一扬,有封书信倏然到了秋长风的面前。
秋长风一把抓住,抽出信纸,只是浏览了一眼,脸色陡变。他那一刻的脸色,有恍然、有激动、有愤怒,亦有叹然。
“原来是这样……”秋长风轻舒了一口气,涩然道,“弟子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一切。”他心中一直有疑团,直到此刻,才算真正地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