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夺宫 二六、山沽居婉娘伴师游 西鼓搂道长说因缘(第3/4页)



  班布尔善朝胡宫山努努嘴儿,对魏东亭笑道:“虎臣,今日也知天外有天了!请用酒罢。”三人举起杯来各饮了一口。班布尔善夹了一筷玉乳,”说道:“请”。又颇有些犯愁地皱眉道:“肥得很。”魏东亭尝了一口道:“味道不坏!老胡,请呀!”胡宫山也不言语,一筷子下去,半个”玉乳”被淋淋漓漓地夹了起来,左一口右一口霎时全被吃光。班布尔善看呆了,心想:“这人肚子真不含糊。”

  魏东亭知道凡武功高强的人,无不食量如虎,便有意留量,学着班布尔善只拣清淡的略吃几口,单看胡宫山如何吃完这一席。胡宫山有些发觉,笑道:”魏大人是在看我笑话儿,岂不知惟大英雄能显本色,真名士自露风流!”

  班布尔善笑道:“胡君一点也不像个行医的,真是个奇人!”说话间,一碗“龙藏虎扣”已被胡宫山一扫而空。他抹了一把嘴笑直:“晚生不是酒后吐狂言,我自幼就在深山求师,对风角六王、奇门遁甲、鉴相歧黄之术都略知一二,惜乎生不逢时,以此医道糊口而已。”班布尔善最信这些,忙笑道:“先生,原来精于风鉴,何不为我二人瞧瞧?”

  胡宫山口里正嚼着熊掌,边吃边说道:“这会子醉眼迷离,怎好看相?二位说出一字,我来推一推休咎。”

  班布尔善抬头看着楼棚,心想:“我要找一个能难倒他的字。”半天才道:“我出个‘乃’字!”

  “好!”胡宫山口里嚼着鱼翅,含糊不清地笑道:“真难为你想得好!‘乃’字为缺笔之‘及’,‘及’乃‘过犹不及’,阁下怕是常思过而不思功的,看来立品是正的。循其本意。‘乃’,无‘工’不成‘巧’,无‘人’不成‘仍’,无‘皿’不成‘盈’,此皆心劳太过。观此字形,右有危级上有平顶,左有悬崖,于仕途而言,不可再求进取,恐有许多关碍呢!”说罢一笑仍复坐下大嚼。

  班布尔善脸上微微变色,良久方笑道:“足下所云‘危级平顶’,不是攀上了危级而后便是一马平川吗?”胡宫山用汤匙舀起两只鸽蛋塞进嘴里,又喝了一口酒笑道:“这个自然,——但圣人设道,原为警世醒人。那‘危级’便是台阶不稳,一尺之阔其限可知,足下要谨慎才是。若稳操祭器,十为盈数,阁下定必还有十年好官可做,只管放心就是!”班布尔善默默不语。

  魏东亭笑道:“我出的却是个俗字。”班布尔善瞥了胡宫山一眼,对魏东亭说:“愿闻其详。”魏东亭笑着在桌上划了一个“意”字。

  胡宫山在说话间连吃带喝,已将“佛手生香”、“雄鸡报喜”扫得馨尽,一边向“加官进爵”伸去筷子,一边漫不经心地笑道:“此字形体端正,无枝无蔓,君子心性是正大的。下有‘心’而上有‘立’,中怀天日,秉的是中正之气。左加心则为情:一生尽在忧患中,难得安宁。若加人字则为信,足下前途可喜可贺,来日定是富家翁!”

  “我最不耐钱财之事,”魏东亭皱眉道:“请先生再断。”胡宫山便摇头:“据理而断,只能如此。‘意’乃’心’上有‘音’,又可视为‘立日之心’,足下终生必得主上宠信无疑。”方说至此;胡宫山哈哈一笑道:“这些玩意儿,酒余饭后可作谈资,茫茫天书贤者尚且难测,岂在我胡某口舌之间。但愿二君修德自固。对于这‘休咎’二字,也不必太认真了。”

  胡宫山口似悬河滔滔不绝,一桌堆得老高的酒菜,此时已是杯盘狼籍。魏东亭见他不再像上次面觐康熙时那样拘谨,在这里议论风尘,谈笑自如,心想:“若论这个人,确也算得上一个人才。”班布尔善细品胡宫山为自己所测的字,觉得暗寓讥讽之意却又抓不到甚么把柄,只得干笑一声说道:“若似这等测字,兄弟也可尝试尝试。请胡君也赐下一字。”胡宫山笑道:“好,就以敝姓‘胡’字罢。”

  “胡,”,班布尔善一边眨动着双眼,一边说道,“拆为‘古’‘月’,‘古’属阴,‘月’属太阴,主足下城府深沉,精于韬晦。有‘月’无‘日’不成‘明’字,足见足下心怀天日而有所希冀哉!左加‘水’则成‘湖’,亦属阴,预示足下将悠游于浩浩乎江河湖海之间哉!古人云:‘大隐于朝,中隐于市,小隐于野。’以足下之才,定为大隐哉!”

  听他这一连串的“哉”,胡宫山惊出一身冷汗,连酒都随汗浸了出来。魏东亭听了这番话也是怦然心动,见胡宫山很不自在,遂笑道:“班大人和胡兄的话倒使我想起了两句古诗:‘高江急峡雷霆斗,古木苍藤日月昏’。不过,即或当今还有一些人仍在怀旧,也不足为奇。想当初我朝剿灭闯贼时,不也曾打起过为明复仇的旗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