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月昏五鼓 26 叹流年皇帝强释怀 巡内城提督布防务(第4/8页)
王姑庵——
皇后忙就对上“韦公祠”,又说:“我出‘珍珠酒’。”魏隹氏就对“琥珀糖!——单牌楼——”金隹氏对上“双塔寺”,又出“象棋饼”。和卓氏尚在发愣,陈氏忙在她耳边叽咕一句,和卓氏操一口半生不熟京话对道:“骨牌糕——棋盘街!”陈氏被她逗得直笑,忙道:“幡竿寺!我出‘金山寺’——”汪氏便对“玉河桥——文官果!”下头高氏笑道:“文官果对孩儿茶——打秋风!”陆氏一笑,偏着头想想道:“打秋风,打秋风——对上个‘种太岁’可好?”众人一阵哄笑。陆氏又出对儿“六科郎”,柏氏却腼腆,“嗯”了半晌,对了个“四夷馆——我出‘白靴校尉’——请万岁爷对!”
“我对……”乾隆只顾看她们对对儿乐子,忘神之间已轮到自己,怔了一下,竟一时对不出来。颙璘眼见太后指乾隆要罚,忙悄声对乾隆说了句什么。乾隆一想果然不错,一拍桌子笑道:“是了——红袍将军!”
这一对,众人便都笑了。太后道:“这是白云观里的门神,是‘红盔将军’,颙璘给你阿玛作弊,还弄错了,爷俩我都不饶,罚酒!”颙璘便接过太监递来的酒,要连乾隆的都喝掉。乾隆笑道:“这不应是罚酒,该是贺酒。白云观有个红盔将军,我们朝廷有兆惠,海兰察,号称“红袍双将军”,家也在北京,所以不错。他们两个现在西边冰天雪地里出兵放马。叫我说,除了太后,我们都举杯,替他们纳福,祝他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太后忙道:“这个如何轻慢得?我也举杯!”
于是男女老少一齐欢笑举杯饮了。乾隆接着出对:“这算替他们遥祝了,我出‘诚意高香’!”颙璘笑道:“皇阿玛对得真贴切人实,儿子对个‘细心坚烛’。我出——细皮薄脆。”颗璂便对上“多肉馄饨——天理肥皂”。颙瑆却一时结住,抓耳挠腮,想了半日,一拍掌道:“这可真是十二弟要的一一地道药材!我出椿树饺儿——”颙琁也是怔住,攒眉拧目想着,说道:“有了!桃花烧卖!我出——京城里外巡捕营!”
“人家都是三两个字,你就这么一大串!”颙琪笑着抱怨道:“我对——礼部南北会同馆。我也出个难的给老佛爷:秉笔司礼金书太监——”众人原以为这是前明掌故,太后必定要犯踌蹰的,不料他话音一落,太后笑道:“对个‘带刀散骑勋卫舍人!’”
至此十六人一个大圆围转了一个周匝,众人大发一笑。太后便吩咐“取我的利物来,哥儿们是颙琁双份子,魏氏以下各人一副头面,和卓家的才进宫,没家底子,可怜见的,娘家又远,不论皇帝的还是我的,样样有她的份儿——秦媚媚快着些了。”乾隆呵呵笑着道:“王廉,就照老佛爷的吩咐赏大家。给颙璂加一柄缠金丝如意!”于是众人纷纷而起,妃嫔在前,阿哥续后,依次到卷案边领了赏,又喜气洋洋到太后,皇后跟前行礼,又到乾隆跟前谢恩。太后笑道:“就这么将尽兴没尽兴的最好。再接着对下去,还能勉强敷衍些子,到了没词儿时候就无趣了。”乾隆含笑承欢,说道:“若论属对工巧,还要算纪昀。据儿子看来,不但本朝,就是历代才子,竟没有及得上他的。上回我到四库编纂房去,陆柄南他们几个出街上招牌名儿难他,说个‘神效乌须丸’,他对‘祖传狗皮膏’;‘追风柳木牙杖’,对‘清露桂花头油’;‘博古斋装裱唐宋元明名人字画’,他就对个‘同仁堂贩卖云贵川广地道药材’。后来陆柄南问他:‘方才上朝路过三眼井——’话没说完,他就对上个‘待会面君笑说陆耳心’——原来纪昀对着对子偷眼瞧见我进来了,陆柄南的号就叫‘陆耳心’!这般敏捷,真真古今罕见!”他看了看俯首帖耳恭肃聆听的儿子们,忽然没有了再说笑话的兴致,起身踱了几步,坐到母亲身前,面向阿哥们说道:“你们生在天家,自来就有的富贵,用不着像外头举子们那样束发苦读,皓首穷经,苦挣个一官半职,再慢慢攀升,这原是你们的福。据朕看来,历朝皇家子弟出息不及我大清,其原由就是仗了这福,一代比一代骄奢淫佚的过!”
大殿上静了下来。只听乾隆款款而言:“宫闱宗室里什么风,外头就是什么雨。看看徽昆戏如今昌盛,还不是从北京风靡了天下的?王爷们带了个头,旗人就跟上,大家都唱戏!刘墉、和珅在山东拿国泰时,他还正在下海唱戏,一头一脸的脂粉!”他用手指东边:“那边王府里,各家都养着上千笼子的鸟,你怎么能怨那些没差使的破落子弟提着鸟笼子串茶馆?一对好鸽子上千两银子,一只斗鹌鹑八百两!一个坏风气传起来倡导起来半点不费事,要想扑灭下去,就是下一百道旨意也不济事。所以这一条要警惕。你们现在读书尚属用功。在部里办差只是学习,闲暇时候琴棋书画自娱也无可厚非。但看你们送来的窗课本子,里头抄的那些诗词,嗯——什么‘打叠红笺书恨字,与奴方便寄卿卿’,‘但得再从人缱绻,何妨长任月朦胧’,还有什么‘最是断肠禁不得,残灯影里梦初回’,什么‘欲把禅心销此病,破除才尽又重生’……你们不要对着看,都有!你好好读书养性,效尊孔孟,哪来的断肠梦?又是哪个狐媚子‘卿卿’‘奴奴’的给你病害?”说到这里,乾隆也不禁莞尔一笑。他心底里其实也很赏识这些个销魂绮语的,都记得烂熟,这会子教训儿子,现成就搬了出来。太后见他训出了调侃言语,在旁笑道:“孙子们要说都算好的了!里头孝顺,外头办差,人也没说出个不是来一一他们哪能和你比呢?先帝爷那脾气,丁点差错出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当着外人当时就叫你下不来台!要听见这些诗,那就是反了!”“母亲说的是!”乾隆听了忙笑着起身,亲自给太后奉茶,说道;“儿子见他们兄弟齐在一处也难得的,这也还是爷们家里家常话,不是训斥他们。富贵自来有,世俗奢靡淫佚混账风气,又娇又嫩,哪里经得风雨?尹继善您知道的,那是多练达、多聪明的人!当年有个举人去见他,那举人九次会考都落榜了,他就有点瞧不起人家,说:‘秀才该闭门读书,钻刺什么?’还对李卫说:‘这么个老孝廉,还有什么指望?’结果如何?——他轻慢了个状元!就是光禄寺的正卿陈伯玉,前头你们毓庆宫的总师傅!……尹元长活着,只要说起这事,就羞得满脸通红。”他又面转阿哥们:“尹元长两督江南,再入军机,治绩劳勋垂于竹帛,你们除了个好爹妈,拿什么和他比?他尚且有这失误,何况你们?是不是?嗯?”这下子儿子们再也坐不住,一齐起身躬身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