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11 智勇妇智勇脱缧纵 伶俐童伶俐返金川(第5/6页)
“夫人不必难过。”仁巴浓眉下目光炯炯,象是泪光又似火光,“松潘西边,还有一条通往青海的路没有被汉狗子们发现。故扎已经下令,所有的老人女人和孩子都聚集在刮耳崖,在刮耳崖我们还有足够一年的粮食,只是盐巴不多了,正在暗地筹买——如果刮耳崖守不住,就从松潘西边克罗卡什峡谷穿过去,到青海的克佣小镇和达赖喇嘛派来的活佛接头,然后举族到西藏安身——我们并不是没有退路呢!”他的目光阴郁下来,因为他知道这条路,几千里的峡谷冰雪覆盖,没有人烟,没有水草,没有粮食接济,还要穿过二百里戈壁才能到克佣,再翻越昆仑山,唐古拉山到西藏……。说是路,其实是绝路而已……沉默半响才道:“故扎说,乾隆的面缚投降负荆请罪,要藐视我们金川人的骄傲和光荣!夫人如果……如果……”“如果我屈辱地答应他的条件,就不是他的妻子!”朵云一下子抬起头来,苍白美丽的面孔上挂着泪水,嘴角挂着微笑,目光象要穿透船顶样望着上苍,“……噢!至圣至灵全知全能的佛爷……我不会辜负我的丈夫,羞见我的同胞和儿女的!”移时,她才从激越冲荡中回过神来,喘息了一下,问嘎巴道:“我们带有多少黄金?”
嘎巴指指后舱两个坐柜,说道:“两个箱子里有五千斤金子,手里还有十万两银票……”朵云心里一阵感动:八万两金子!是把金川的库金几乎搬空了来营救自己啊!默谋了一会儿,仁巴说道:“夫人,狗头金还有很多,故扎说不能带到内地,汉人知道了会红眼睛的……”
“知道。”朵云只答应一声,又沉吟许久,说道:“这么多金子带在身边是很危险的,也用不了这么多。买下扬州最好的花园或者包租一处最美的风景,在海宁、瓜洲、苏州、杭州,都包租风景,要最好的——有一万五千两足够用的。留下我们的用度,剩余的钱要买药,防寒防冻的、刀伤药、风湿药、感冒伤风退热的药都买,还有盐巴。我估计傅恒会封锁我们。可以换成银票,以五倍的价购买,但要运到金川,凭着故扎的收据在我们这开销银子,这比我们自己买运要便宜而且风险要小——五倍的利,汉狗子的商人会拼命给我们送药送盐巴的!”
仁巴听了不由暗自钦服:这位故扎夫人手握智珠,真个不含糊!因笑道,“故扎最发愁的就是药。我们的人混进内地买药根本不行,汉人怕犯了傅恒的军法人财两空,也不敢带药去卖。在内地开钱给他们,这办法好极了!不过,为甚么要租园子呢?”
“我要见乾隆,又进不了他的院子。”朵云微笑道,“我在狱里听他们闲说,乾隆这个人爱玩、爱作诗、爱骑马打猎、爱女人仁巴用狐疑的目光看了看朵云。
“要买些美丽的女孩子养在我的园林里。”朵云微笑道。
“博格达汗他……会中我们的计谋吗?”
“会的——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派一个兄弟回金川,向我的丈夫报告这里的一切!”
小奴隶嘎巴接受了返回金川向莎罗奔报信的命令。他其实是个汉藏混血儿,今年才十五岁,长得个子不高,脸盘儿、眉宇神气、肤色都是汉人形象儿,只那双大眼睛,微微外张的鼻翼略带藏人模样。他的父亲原是汉军正红旗下的包衣奴,雍正年间跟着“模范总督”鄂尔泰门下跑差。雍正十二年鄂尔泰在云南“改土归流”激得苗人全省皆反,苗王七十二山寨啸聚兵马,打得各府各州官员魂不附体,鄂尔泰的政令不出省垣,州县府治互不能联络,都困得孤岛也似。在一次向大理县送信归来途中,嘎巴的父亲被苗人俘掳。在苗寨被囚三年,张广泗率兵平乱,举火焚寨的夜里他悄悄趁乱逃出来。此时鄂尔泰病死,掌旗牛录是张广泗手下一个戈什哈,处置逃奴叛奴除了“杀”没有第二个字。因不敢回旗,游魂似的在云贵川讨饭渡日。却又被下瞻对的班滚捉了去为奴。班滚兵败逃往金川,裹携着又到了大金川。班滚自己就是寄人篱下的人,手下奴隶就更苦不堪言。从背粮运盐这些粗活计到炒酥油糌巴拈牛羊毛绳支火造饭……一样不到就是一顿鞭子。在一次刈草中他偶然相识了大金川藏人故扎首领的女奴彩玛,相濡以沫的劳作生涯由事生情因情至爱,悄没声的就有了嘎巴。直到色勒奔莎罗奔兄弟二人为争朵云同室操戈,色勒奔决斗不敌而死,莎罗奔掌握金川大权,又逢清军两次来剿,嘎巴的阿爹身世如此坎坷漂零,精明的莎罗奔一下子看中了这个兼通满汉苗藏言语的汉子,提升了作自己的随从参赞,虽没有脱去奴籍,在金川也是头面人物——际会遇合穷通贫富,一荣皆荣,一损俱损,是古今遍天下的通理,彩玛就成了莎罗奔的女管家,嘎巴自然是朵云的得意随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