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谋身谋国
是复的婚礼,是在延康五年夏四月盛大举行的。婚礼刚过,便有两位重要人物天寿已尽,溘然长逝。
第一位是国家级的重要人物,前太宰荀攸荀公达,享年五十八岁。荀攸是去岁初冬——是勋正征辽东之际——觉得病情略有起色了,才终于被曹操放归老家颍阴的,可是才回去便又倒下了,然后缠绵病榻将近半年,终于还是咽了气。曹操闻报,大感悲恸,公开说:“朕与公达周游二十余年,无毫毛可非者。”又说:“公达真贤人也,所谓‘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孔子称‘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公达即其人也。”
于是追封荀攸为吏爵的第一等,号“邺乡公”,单谥一个“成”字,允其次子荀适袭爵(长子荀缉早殁)。
即便如此,曹操仍然觉得给荀攸的死后哀荣不够,要求群臣商议,还能怎么增加一点儿哪?是勋心说这还只是荀公达,倘若荀文若也死在魏朝,老曹你还不得给他封王啊?荀攸本来就是太宰,为人臣之极;乡公在新的爵位系统中,亦为异姓封爵之首,所谓“邺乡”,是指邺县城内之乡,算比较富庶的地方了;而“成”字根据谥法,为“安民立政曰成”,评价同样很高……你还打算怎么哄抬荀攸的身价哪?
最终还是是勋和陈群联名上奏——终究这二位是新爵位系统的创建人,同时也都参与了新官制的建设——以“荀文若当世良、平,辅弼陛下肇建魏基,成就宏业,后人莫能匹也”的理由,请求在他的爵号上增加“开国”二字,变成“开国邺乡公”。这是一个临时性的举措,顾名思义,只有在曹操建立魏国前便成股肱之臣的,才有资格。
换言之,只要是宏辅和陈长文不垮台,将来退休或者死后也是有机会安上这一尊号的……随即曹操便命是勋亲自前往颍阴宣诏并且代天子致祭。是勋跑这一趟大半个月的时间,等返回洛阳才骤然听闻,自家重要人物关靖关士起也身染重病,已到弥留之时了。
他赶紧唤来家医许柯,问关靖得的是什么病,怎么你就治不好呢?许柯苦着脸说:“本风寒小疾也,然关先生年事已高,脏腑虚弱,天寿将尽,故不可瘳也。即吾师亲至,亦不能救……”就算你把张仲景叫来也是没用的,这人寿命将尽,就算神仙也救他不活——真不是我本事低微,或者不肯用心啊。
是勋想想也是,关靖本年六十岁整,比荀攸还年长两岁呢,搁这年月到“耳顺”之年才死,也不算夭亡了——啊呀,合着我跟这世界上也可能还有不到二十年寿命了,想起来真是悲哀。
本来是勋已经颇为习惯这一世的生活了,最近十年来他还是头一回迫切地期望:老天爷啊,让我回去吧,回到二十一世纪,只要不得大病,起码活到七八十岁还是有希望的呀!
匆匆前去探望关靖,握着老头儿的手不住唏嘘。话说他这一世接触的名人也不少,直接收为宾客、弟子的,同样车载斗量,但十数年如一日,始终呆在身边辅佐自己的,却只有这位史书上仅留下寥寥数笔的关士起而已。
是勋跟这儿慨叹,关靖躺在病榻上,却故意别过脸去不瞧他。是勋就问啦:“士起何故如此?乃吾有轻慢处否?”关靖微微摇头:“非也,靖略有所思耳。”是勋问你在想什么?关士起这才转过脸来回答:“乃思吴起、商鞅也。”随即一字一顿地说:“楚杀吴子而用吴子谋,秦裂商君而用商君政,国恒在,而人亡矣,岂不叹欤?”
是勋说感谢啊,您都这样儿了,还在为我考虑……只是未免想得太悲观一些了吧?关靖苦笑道:“主公亦尝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安可不思?”是勋说好吧,我会仔细考虑这个问题,尽快想出防微杜渐的办法来的——你还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吗?
关靖就问了:“靖去后,其谁代之?主公乃有腹案否?”关士起并不仅仅是是勋的谋士,他同时还总体负责着是家的情报网,前者可以找多人来组个参谋班子以接替之,后者可必须得交给某一个人啊,不可谋于众也。那么找谁来接管情报网才好呢?是勋摇摇头,说我想来想去,想不到合适的人,你有什么推荐吗?
关靖长叹一声,说:“孔明可代,惜彼无此意也……”诸葛亮根本也不可能长久窝在是府,做个陪臣——“今府中或有智过靖者,然亲厚皆不足也……”再上哪儿去找个可以跟我似的,愿意一辈子躲你阴影里的情报头子啊,就算再聪明的人,亲厚不足,也不可能交付这一重任——“请自操其柄。”
是勋轻轻摇头,说一则我是真没有这个精力,二则我本人也并无此秉赋,不可能亲自掌握情报系统——“实无其人乎?”我得搜肠刮肚地好好想想,历史上还有什么著名的阴谋家可以为我所用了……要么,把孙彦龙给调回来?可是人家好歹都已经做到千乘郡守啦,真肯放弃大好前程,跑回来我府里窝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