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三辞三留
诸葛亮质问是勋:“自建初以来,三公而得久居于位者,几希?”
建初乃是汉章帝的年号,继承其父明帝之业,并称为“明章之治”,算是东汉朝最鼎盛的时期。诸葛亮问了,自从章帝以来,朝廷三公,大多在任一两年最多三年就必然撤换,能够长久居于高位的,除掉某些特殊情况(比如说曹操担任司空多年),你算算能有几人?
是勋眉头一皱,心说孔明此语,好无道理,可是又确实有理。所以说没道理,是因为旧事无可与今事相提并论,东汉朝政归内廷,大将军录尚书事才是真正的宰相,总统国柄,所谓“三公”,大多备员而已,所以才如段瑕所说,逢点儿什么天灾人祸就集体引咎请辞——要是真正的国相一两年就换一届,那国家还不彻底乱套了吗?
所以又说孔明之语确实有理,是因为是勋很快就想明白了,大将军录尚书事所以不能经常更换,是因为实执国柄,章帝以后的历任汉帝,或者是傀儡,或者是甩手掌柜,不怎么管事儿啊。倘若天子真的牢牢捏住了权柄,哪怕大臣走马灯一般地更换,又有何害?
如今魏国的君主是曹操,不是刘家历代那些废物点心,曹操的权力欲是无限的,就连原本规划好的宰相五日一会商,大事启奏,他都得见天儿掺和,逐渐地竟然转化成了朝会。所以在曹操治下,宰相一两年换一届,真算不了多大的事儿,不会对国政造成太大影响。
然后,换一个角度再来考虑问题:曹操既然威福自专,他能够允许宰相长久地不换人吗?!
曹豹还跟那儿迷糊呢,完全不知所云,甚至就连想提问都问不出啥来,可是关靖、逄纪全都立刻便领会了诸葛亮的意思。逄元图沉吟不语,关士起却问:“孔明得无多虑乎?”
诸葛亮摇头笑笑:“多算胜,少算不胜。”说着注目是勋,那意思,我们必须帮您把各方面因素全都考虑齐全喽,至于最后决断嘛,还需要您自己来下啊。
是勋知道一句“古”话,叫做“诸葛一生唯谨慎”,他原本瞧着这个诸葛亮貌似跟原本历史上不尽相同,小年轻热血澎湃,行事说不上冒失,也略略有些操切,可是如今,他算是确定瞧见“诸葛武侯”的风采啦。本来对都中之事了解得非常有限,但孔明偏能方方面面,全都考虑得滴水不漏——妙极了,这小子既已成长起来,我连关靖、逄纪全都可以不要!
当然啦,他心里也就这么随便一想,终究诸葛孔明是他的弟子,而非其下属,不可能跟原本历史上扶保刘备一般,随时跟自己身边儿协助筹划。亲信参谋么,关、逄还是少不了的啊。
那么,难道自己就真要如同诸葛亮所说,断然辞职,趁机闪人,返乡去歇个一年半载的吗?暂离官场,倒不至于一蹶不振,曹操迟早还会遣使来召,问题是老子故乡何处?不算乐浪,得在营陵啊,是老头儿正住在那儿呢,我可实在不想回去见那老家伙的面!只可惜内中苦衷,就连关、逄、诸葛也不能直言相告……还在苦思冥想,反复权衡,关靖突然又开口了:“主公若辞,非止避孔融也,亦可避‘显甫’。”
曹豹茫然,心说你们打的什么哑谜?这“显甫”又是WHO了?是勋却心知肚明,关靖所言“显甫”,当然不是指死鬼袁尚,而是指的曹冲。曹家夺嗣的战阵正待紧锣密鼓展开中,自己原本还想置身事外的,然而先是卞夫人三子在离京前先后到访,继而曹冲又三天两头找借口跑过来,曹髦那更是几乎把自己家当食堂了,麻烦事儿一桩接着一桩。关靖的用意很明确,既然主公你不想掺和此事,不妨暂且退避可也。
辞与不辞的天平上,辞职一侧又加上此一重磅砝码,是勋终于意动。但他还必须问清楚诸葛亮:“吾若请辞,魏王必准乎?”你能保证曹操最终必定放我走吗?不要我把宰相的职务卸了,但还必须留在安邑,孔融、曹冲,一个都避不过去,那我辞职还有意义吗?岂非“赔了夫人又折兵”?
诸葛亮沉吟道:“先生……辞表,亮可为之。”哦,是勋心说你最近文才见长吗?竟敢保证靠一篇文章就能彻底说服曹操?正待发问,却听孔明又道:“一辞,再辞,皆亮为之,先生文章魁首,但作三辞表,情词恳切,必能动魏王之心也。”
切,是勋心说你可太瞧得起我啦。诸葛亮的意思呢,先生你文名满于天下,文章肯定漂亮那是不用提了,但是不要一开始就交出去。先由我芹献二表,一辞、再辞,曹操必然要下诏挽留啊,然后您再把多日构思、苦心孤诣做出来的美文三辞而上,有我前两篇陋文打底,曹操便可得见您的态度越来越坚决,到那时候,又哪有不肯放人的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