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玻璃花

叶府后园。

叶完双瞳微缩,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青衣小厮。他没有想到,被自己喊破了行藏后,对方居然有如此胆量,转过身来正面面对自己,而不是在第一时间内选择逾墙而出。

范闲平静地转过身来,眼眸里有的只有一片平静,却没有一丝其余的情绪。他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年轻将领,在第一时间内分辨出对方的身份,能够不经通传来到叶灵儿独居小园,只有叶家老少两个男人,对方既然不是叶重,那自然便是这一年里风生水起,得到了无数庆军将士敬仰的叶完将军。

放在一年前,或者更久以前,范闲与叶完,这两位南庆最强悍的年轻人之间,或许会生出一些惺惺相惜,情不自禁的感觉,就像范闲当初和大皇子一样,起始有怨,最后终究因为性情的缘故越走越近。

然而今天不可能了,如今的范闲是南庆的叛逆,十恶不赦的罪人,叶完却是突兀崛起的将星,陛下私下最信任的年轻一代人物。最关键的是,范闲经历了漫长的雪原旅程,似乎竟将这世间的一切看淡了,眸子有的只是平静与淡漠。

这种平静与淡漠代表的是强大的信心,而在叶完看来,则是浓烈的不屑,他心中那丝隐藏数日的不忿不甘与愤怒顿时占据了他的全身,偏生这种愤怒却没有让他的判断出现丝毫偏差,只是更加地冷静。

“范闲在此!”叶完一声暴喝。虽然他很希望与范闲进行一场公平的决战,但他不会犯这种错误,对于南庆朝廷来说,范闲就像是一根怎么也吞不下去的鱼刺,能够捉住此人,或者杀死此人,才是叶完最想做的事情。

陛下曾经说过,此人不死,圣心难安,叶完身为人臣,必须压抑住自己的骄傲,所以当他一声暴喝通知园外亲兵之后,他第一时间内选择了退后,用这种示弱的姿态,拦住了范闲的退路,他不惜以这种比较屈辱的方式,也要争取更多的时间。

只要亲兵一至,京都示警之声大作,叶完不相信范闲还能逃走。范闲也很明白这一点,所以当叶完冷漠地开口时,他已经扑了过去。

范闲就像一道烟一般扑了过去,虽然轻柔,但轻柔的影子里,却夹杂着令人心寒的霸气,撕裂了深秋的寒冷空气,也撕裂了这片园子里天地的宁静。

扑面而来的强悍霸道气势,令连退三步的叶完眼睛眯了起来,似乎感觉到面目前的劲风,像冰刀一般刺骨。他的内心震惊,但面色依然平静不变,不及拔刀,双手在身前一错,左拳右掌相交,在极短的时间,极其强悍地搭了一个手桥,封在了前方。

手桥一出,仿似铁链横江,一股肃杀而强大的气息油然而生,生生拦在了范闲的那一拳之前,将那霸道的一拳直接衬得若江上飘来的浮木,去势虽凶猛,却根本生不出一丝可能击碎铁链的感觉。

范闲人在半空之中,眼睛却也已经眯了起来。他精修叶家大劈棺数年,对于叶家的家传功夫十分清楚,然而叶完今日连退三步,看似势弱,不料手桥一搭,空中竟横生生多了一堵厚墙出来。

这等浑厚而精妙的封手式,绝对不是大劈棺里的内容。难道是叶流云的散手?大宗师留下的绝艺,难道被这个年轻的将军学会了?

范闲心头微微一颤,手下却没有丝毫减慢,面前这方手桥所散发的气息太过强横,他知道自己这霸道一拳,不见得能冲破对方的防御,而流云散手的厉害便在于实势变幻无常,一旦对方手桥封住自己的这一桥,接下来变幻出的反击手法,只怕速度会压过自己。

而且更关键的是,流云散手的反击,宛似天畔浮云,谁也难以捉到真迹,范闲即便不惧,可若真被流云散手封缠住了,一时间只怕也无法退开,而叶完很明显为了捉住或者杀死他,一定不会介意拖住他,然后与他人联手合击。

……

……

嗖的一声,就像是变戏法一样,一枝黑色的秀气弩箭突然间从范闲的袖中射了出来,超逾了他拳头的速度,笃的一声射到了叶完的手桥之上。

这一手很阴险,范闲一向就是个阴险的人。然而这笃的一声显得有问题,秀气的喂毒弩箭就像是射进了木头里一般,只在叶完那双满是老茧,却依然洁白的双手上留下了一个小红点,便颓颓然地堕了下来。

叶流云的散手修练到极致之后,可以挟住四顾剑暴戾无比的一剑,他的侄孙叶完很明显没有这种境界,但是面对着范闲阴险射出的弩箭,却显得异常强悍。

黑光之后是一道亮光,嗤的一声,范闲紧握着的拳头忽然间散开了,一把黑色的匕首狠狠地扎了下去。

叶完依然面色沉稳,一丝不动,一拳一掌相交的两只手,却在这黑色的匕首之前变得柔软起来,化成了天上的两团云,轻轻地贴附在了范闲的黑色匕首之旁,令范闲的万千霸道劲气,有若扎入了棉花泥沼之中,没有惊起半点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