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午初(第9/12页)

几个伙计和护丁的尸体躺倒在这些钱财之间,他们都是心口中刀,这样出血不多,血腥味不易被外人觉察。

张小敬走过这一片狼藉,大概可以还原当时的场景:突厥狼卫闯进店来,第一时间干掉了店里的伙计们,恰好自己入内,狼卫胁迫店主蒙混过关。一等离开,就立刻出手杀死了店主。

这狼卫比靖安司估计的还要凶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平交涉。

张小敬深吸一口气,看到在长间的尽头有一扇虚掩的小门。门上挂着一把已被打开的方锁,锁眼上插着一把花柄钥匙。这应该是西府店里收藏贵重物品的小间。张小敬走到门口,拉住门把,先往外一拉,没动,只能往里面推。可他轻轻一推,觉得微有阻力,随即门内传来一连串叮叮当当的金器撞击声。

张小敬暗叫不好,急忙推开门去看。原来门里是一列向下延伸的台阶,通往店底的地窖,在台阶底部躺着一件摔扁了的菊瓣金盏。闯入者显然经验丰富,搁了一件金器在门里头。如果还有人推门而入,金盏滚落,可以立刻发出警报。

张小敬重新给寸弩紧了弦,然后一步步踏下台阶。走到底部之后,眼前是一条狭窄甬道,前方拐过一个弯,可以看到隐隐烛光。他身子紧贴着墙壁,慢慢先把寸弩伸过去,然后猛然跃进去。

屋里没人,只有一根蜡烛在壁上亮着。借着昏暗的烛光,张小敬看到这个房间并不大,物件也不多,但个个是精品,在烛光映照下熠熠生辉。张小敬一低头,看到地板上翻倒着一件鎏金仙人驾鹤纹的茶罗子,罗屉半抽出来,里面空空如也。

“该死!”张小敬低声骂了一句。很显然,店主把坊图秘藏在了茶罗子里,结果被狼卫给找了出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在房间的另外一端,一张飞天挂毯半挂下来,墙壁后是一个漆黑的洞口,可容一人猫腰通行。这是店主给自己修的密道,这些商人从来都是狡兔三窟。估计那个闯入者听到警报之后,立刻就从这条暗道逃遁了。

张小敬冲向洞口,忽然脚步一收,把外袍脱下来裹成一团,先扔进洞去。几乎就在同一瞬间,洞里突然传来皮筋响动,然后一支弩箭飞射而出,正中外袍。张小敬间不容发地抬手,寸弩对准洞内射了一发,然后迅速补箭拉弦,又补了一发。

洞中之人心思缜密,故意不去熄灭房间里的蜡烛,埋伏在洞口里侧。倘若有追兵冲到洞口,挡住烛光,便成了最好的靶子。不过弩机都是单发,张小敬用外袍废掉他的箭,占得了先机,不容他回填拉弦就补上两箭——在这么狭窄的洞里,几乎不可能躲过去。

不管射中与否,张小敬纵身入洞,前方黑暗中脚步声急促远去。可见那两箭即使射中了对手,也不是致命伤。张小敬端着弩机,边走边上弦,紧追不舍。可只追出去十几步,他突然觉得脚心微微发痛,急忙抬腿,然后俯身一摸,才发现原来地面竟撒着一串铁蒺藜。倘若他追得稍微急了点,就会被刺穿脚背。这么一耽搁的工夫,闯入者又逃远了几分。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两人已经来回斗了数个回合。张小敬扫开铁蒺藜,抬弩盲射,同时大喊道:“伏低不杀!”可回应他的,只有更急促的脚步声。

这密道不算宽阔,拐弯却不少。好在一条路到底,没有任何岔路。闯入者在前头跑,张小敬在后面追。前者身上不知带着多少铁蒺藜,沿途抛撒得毫无规律,严重阻碍了张小敬的速度。但张小敬刚才那两箭,也对闯入者造成了不小的伤害,这能从蹒跚的脚步声中判断出来。

两人你追我赶,不知不觉追出数百步之远。张小敬忽然眼睛一眯,看到前头有一束日光投射下来,看来出口快到了,是个垂直向上的竖井。一个人影顺着木梯攀爬而上,等到张小敬冲过去时,那人已爬到顶端,推了几下木梯,发现在竖井里无法推倒,又没时间拆毁,就随手把空手弩砸了下去。

张小敬闪身避过,抬弩射击,可惜弩箭擦着那人的头皮飞向天空。他也扔掉弩机,手脚并用顺梯子爬上去。当他从出口探出头来,脑袋冷不防差点撞到一具辘轳上。

原来这个出口,被伪装成了一口废弃的水井,辘轳床阑一应俱全。张小敬爬出井口,第一时间抽出障刀,侧举到自己耳边,以防止可能的偷袭。障刀比横刀要短要轻,适合贴身近战,在井口这么狭窄的地方也能施展开来。

不过什么都没发生,闯入者似乎对设伏已经失去了信心,直接逃掉了。

从密道的距离和方向考虑,张小敬大概判断出来,这里应该是在西市南边的怀远坊内。这家店主本事不小,居然挖出一条跨坊的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