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白梅(第3/4页)

他更关心楼云屏的反应,楼云屏一身喜服,披着盖头,站在门框边,停住不动了。

“屏儿?屏儿!”

晋珐焦急地喊她,怎么不过来呀,他们要拜天地,拜高堂,他们要做夫妻啦。

可是云屏还是没动,她双手紧紧攥在一起,盖头之下的面容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晋珐心里急如火烧,恨不得冲过去把云屏亲手带过来,可不知为何,脚步像是被钉在原地一样,一步也不能动弹。

他正心急如焚,手肘间忽然挽上来一双素手,鬼魅一样的玉瓶出现在他旁边,笑意盈盈地对他说:“二爷,你想着我吧?云屏姐姐说了,让你把盖头、喜服,都送给我,我才是你的心上人呀。”

晋珐如同听到什么恐怖的咒语,拼命地摇头,余光中,红裙一闪,穿着喜服的楼云屏猛地朝侧旁跑去,用力撞在廊柱上,颓然倒地。

耳边喜乐还在响着,新娘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晋珐双目惶然地睁大,双腿下意识朝云屏跑去,手臂间拽着他的手却把他狠狠地往后拉扯,让他一步也靠近不了……

晋珐如溺水一般,呼吸停驻,猛地醒了过来。

他额头上一脑门的冷汗,汗珠如斗大。

他伸手颤抖着摩挲茶杯,猛地灌进一口凉茶。

这梦,为何像是某种预示一般,里面的种种细节,荒诞不经,却又隐隐照应着现实。

他绝对不可能将那个什么玉瓶纳为妾侍,玉瓶也根本算不上他的通房,可是,他确确实实是在婚仪之前,把玉瓶带回了京城。

云屏在那庙宇里说的后半句话,也与这梦对应到了一起。

难道说,云屏也做了这个梦?

她说,她不想以头触柱,白叫家人伤心。

她不想看见自己宠妾灭妻,不想看见妾侍在大婚上耀武扬威,不想听到那些碎嘴子对楼家的指指点点……

所以,她逃开了自己,她坚决地嫁给了同陌生人没有区别的樊肆,她宁愿与他彻底割席,不愿沦落到那样的境地。

但晋珐再也没有机会去向云屏求证,她是否是也做了这同一个梦,所以才会离开他。

他自己害怕了。

这个梦有种荒谬的真实感,让晋珐每每想起,都恨不得把梦中的那个自己给一把掐死。

那梦里的事真的完全不可能发生么。

他真的好好儿地保护过云屏,保护过楼家吗?

那些闲言碎语,究竟是在婚仪上有人故意碎嘴的,还是寻常生活中,早已有人传到了楼家,传到了云屏耳朵里的?

他从前与云屏来往的时候,周围总有打量的视线,那些视线,总是聚焦在云屏身上,好似在赤裸裸地说,楼家的这个姑娘,这是用那副好相貌,攀上了哪家的权贵。

他挡得住那些视线吗?他拦得住那些流言蜚语吗?

隐瞒着云屏,闹出所谓通房丑闻的,不是他吗?

在大婚前夕,忽然推迟婚期,去小镇接玉瓶的,不是他吗?

这一桩桩的事,都是他自己做下的,凭什么他不考虑后果?

晋珐从来没有这样厌恶过自己。

他甚至在想,若是他身体中有两个自己,那梦里的晋珐是其中一个的话,他定会拿刀将自己剖开,撕出那混账肮脏的一个,狠狠剁碎,留下完美干净的一个,才能去见云屏,才能去向她有底气地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再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

可是没有。

云屏可以与他割席,他却根本没有办法与那个曾经伤害过云屏的自己割席。

他错了,他真的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可最痛苦的不是云屏不愿意给他机会更改,而是,连他自己都不愿意相信自己,有那个更正的能力。

他就是生于泥潭,仰望月亮,月亮曾经宽恕他,曾经疼爱地照耀他,可终究照见了他的污秽,月光当然厌恶,要寻云层来遮蔽,不愿再分予他一毫一分。

他就是不配。

晋珐再也不敢去找楼云屏。

他曾经最怕云屏不理他,最怕云屏投入他人的怀抱,将他驱逐出世界边界。

可现在,晋珐最怕看到梦中云屏撞在廊柱上,一动不动的景象。

那大约的确是个预知梦。

晋珐曾经从晋府的下人口中,以及晋夫人口中,逼问出了大婚前夕,永昌伯夫妇前往楼家谈和的细节。

自然,他也听到了楼云屏的那句话。

“本性如此,不如就此斩断。”

云屏说的是对的。

他是灾厄,他是不祥,他是会给云屏带来痛苦的根源。

如果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被抱错,没有和樊肆互换身份,他便会在晋府长大,或许再也没有认识云屏的契机。

与云屏相识的,同云屏一起摸鱼,捉蝉,丢沙包的,会是樊肆。

和她相依相守,定下婚盟妻约的,也会是樊肆。

他根本就是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