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三十八)尘缘容易尽(第5/8页)
磨蹭半晌,胥凡总算忸怩不下去,一抹口边涎水,狠下心道:“…行。”
“这回不再赖账了罢?”玉执徐只是低头在食盒中挑拣,扒着鲜香四溢的笋鲞。
在白粥上,慢条斯理地送入口里。他动作徐缓,举止优雅,却让胥凡看得仿若遭了一场酷刑,恨不得要夺门而出,直将那食盒里的玩意儿尽数倒在肚中。
“……嗯。”
犹豫良久,胥凡沉重而视死如归似的点头。
——
晓钟鸣响,宏亮而悠扬的铜钟声响彻山间,惊起一群白鸷,雪羽飘雨似的纷零落下。天色湛蓝如洗,清晨山壁下的雪很厚,一脚踩下能没到膝头。
两人在雪里艰难跋涉,胥凡方从床上被揪起,四肢无力地垂软,后领被揪扯住,身子在雪里拖出一道长痕。玉执徐安静地抓着他的衣衫,不由分说地把他拖向武场。
“领班,领班,这么老早便拖人起来,你们都不睡觉的么?”胥凡眯着眼,避着雪里的白光,拖着嗓子哭丧着脸道。“还是说,你们喜欢不让人睡觉?”
“早课时候到了,乙未。”玉执徐只平淡地道。
“时候到了又如何,人活着就是为了上课么?反正人生苦短,不如教我及时行乐……”
玉执徐抓起一团雪塞进他口里,这才让这聒噪多舌的混球收了声。
天染红霞,沉闷鼓声震动山岳。冰雪染上瑰奇的淡粉色,牡丹似的艳丽。倦鸟掠过的影子剪过雪地,将欢闹归返的天山门门生的身影三三两两地剪开。
胥凡从石阶上一蹦三跳,球儿似的滚下来,欢叫着往雪地里撒泼打滚,像吃了几大缸酒的醉汉。玉执徐在他身后默然行着。
“走了!被东青长老训得狗血淋头这么久,可算累死爷爷我啦,肩膀腿儿都站得僵死了!”胥凡兴高采烈,捧着雪四洒,“我今儿竟上了一整日的学,得休息三日来以示庆贺!”
在他身后,玉执徐沉静地道:“明日卯时还有课,我来送你。”
胥凡的笑声戛然而止。
春日的天山虽亦有小雪,可山色却空明许多。天幕澄蓝,仿若一匹柔丽绸缎。剑冢冰池水色宛若翡翠,嵌于周围琥珀似的土岸中。盲女的舠舟时而于融冻冰河中流淌漂游,孤叶一般顷刻间便没了踪影。
在去武场的路上,两人并肩而行。胥凡侧目一望,只见冰池下鱼影隐约,顿时玩心大起,嚷着奔上池上冰面。不想春日和暖,冰雪融冻。他两脚一踏,冰面便裂开蛛网似的裂痕,豁出一块缺口,教他直坠了进去。
胥凡狼狈高呼,“救我……救我!”不住在冰水里扑腾手脚。玉执徐却不紧不忙,从梅树下捡起一枚长枝,伸给胥凡。
被拉上岸来时,胥凡只似个落水狗,垂着湿淋淋的脑袋蔫蔫地跟在玉执徐身后,在寒风吹拂下不一会儿浑身便挂了层冰棱,看着滑稽可笑。
玉执徐走在前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平静地道:“以后不许擅自绕路,以免再生枝节。”
“嗯……”胥凡没精打采地应他。
待到夏时,不少天山门弟子在课余去梅林中捡落下的二度梅,亦有许多门生在树下盘腿调息,背诵心法,甚而多嘴笑闹。胥凡这日下了武场后自个儿到梅林中溜达,与几个走得近的门生勾肩搭背,说起近来趣事来。
玉己丑素来与胥凡有些嫌隙,此时见他腰间系带上挂着玉执徐丢给他的钢剑,便阴阳怪气道:“你这剑借了领班数月,怎么还不还?”
胥凡讪笑道:“领班说他不用剑都能赢我,他带着也重,这剑就放我这儿啦!”
闻言,玉己丑脸上现出不平之色。原来玉执徐在他们中是受千敬万爱的领班,人人皆佩服此人剑法高强,品行高洁,又见胥凡成日让领班费心,于是背地里对胥凡怨言载道。如今见胥凡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玉己丑撇嘴道:
“你拿了领班的钢剑,害他只得佩桃木剑。修习天山门剑法还是得使钢剑,不然招式飘然不实,你这是害领班过后还得多花功夫来将剑法修过一遍呐!”
一众弟子听了这些话,也纷纷拿眼恶狠狠地睃着胥凡。胥凡见情势不妙,撒腿便奔出梅林,眼睛也不住地往腰间挂着的那柄钢剑上瞟。
自那日他扯谎自己的剑丢失不见、玉执徐将此剑抛给自己后,兴许是想让他能在往后乖乖去武场习练,玉执徐便再未向他索过此剑。
可听方才玉己丑所言,玉执徐竟是将自己唯一的一柄剑给了自己!而在其后艰苦严酷的修习之中,这领班竟是从山下市中凑合着买了柄桃木剑,佩在身边。
仔细想来,玉执徐此人清俭异常,那日在他窗前吃一份诸如素鸡素鱼的好素斋已是破天荒般的事儿,平日里常只吃一份清水白粥,又处处告诫胥凡不可铺张浪费,胥凡常因此在他背后骂他抠门穷酸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