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二十七)鸦去悲冢寒(第2/3页)
绅衿哪里见过如此强横举动?当即抖着嘴皮子嚷道。“你…你怎么……杀人犯法,你可杀不得我!”
王小元眨着眼看他。“我再问你一次,要地还是要命?”又忽而笑道。“我们武人可不讲道理,只凭一把快刀。”
“你…有种报上名来,什么武人,我倒要瞧瞧武盟治不治得你…”那绅衿说话声渐弱,口上虽在威胁,气势却已散得一干二净。
这时一直在旁默默观望着的金少爷忽而开口。“每葬一人,便以一百钱偿你,如何?”
即便是婴幼瘗葬也需三百钱左右的花费,绅衿刚想开口抗议,却忽地想起脖子上仍架着王小元的刀,口齿哆嗦起来。
“欺人太甚!”他骂,却只引来两人相视一笑。
待将丧葬处的事儿谈妥、绅衿灰头土脸地溜走后,金乌终于长出一口气,面上的笑容倏忽不见,好似浮光一现般。他随即不耐烦地挑起眉头,一掌打在王小元头上。
少年仆役慌忙捂住脑袋,金少爷忽如其来的这一记可叫他瞬时慌了神,心里一时充盈着要被自家少爷狠揍的恐慌,脸上又显出一点无措的茫然来。
“你来做什么?”金乌面无表情地问他。
王小元想了一会儿。“来当恶人。”
金乌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他斜睨了一眼王小元手上握着的刀,道。“三娘没说过不准你出刀么?”
少年仆役笑嘻嘻地弹了一下刀刃。“假刀不算作‘刀’。”
他其实现在心慌得很,金少爷平日都对他大呼小叫,若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便会横眉竖眼、气急败坏,仿佛一刻也不会歇气。因而此时这种冷淡的模样才更教王小元害怕,不知这主子又会寻什么办法来折腾他。
他忽而想起三娘对他说的话——“若是见了金少爷,那才知道‘气’字怎么写咧。”那时三娘曾如此说道。不知怎的少年仆役总觉得这才是金乌真正动怒,不仅浑身寒气逼人,仿若拒人于千里之外,一对阴冷好似深潭的眼眸里仿佛酝酿着沉沉墨雨。
金乌却不理他,兀自往尸堆里走去。满地鲜血稀泥染得锦衣脏污,他却毫不在乎,弯腰在草堆翻出了两件长条物事,把其中一件扔给王小元。
少年仆役忙接住一看,原来是一把铁铲。
“少爷…这是…?”
金乌把铁铲扛在肩上,道。“挖墓穴去。”
“挖、挖墓穴?”
王小元大吃一惊,但他看金少爷神态认真,似乎并非在开玩笑。
“人被杀了大半,死的死,伤的伤。你看三娘已经忙得分/身乏术,无多余人手来处理尸首了 。”金乌道。“若放着尸体不顾,迟早会有瘟疫横行。”
他说完这话后便闭口不言,兀自往庄外行去。少年仆役似乎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肃冷的模样,一时不知所措。直到金少爷远远地在前头叫道:“王小元!”才猛地回过神来。
少年仆役提着铁铲快步赶上,也不敢开口说话,便盯着他被晨曦映得光亮的侧脸出了神。柔光氤氲,金乌那锋锐而阴冷的眉目似是变得轻柔起来一般。这人默然不语时倒是隐隐显出一派从容安稳的气度来,看起来倒不像平日那般急躁了。
自从昨夜与传闻中的黑衣罗刹打过照面后,王小元忽而觉得以前见过的恶人都不算得“恶人”了。与割人首级、残害尸身、以杀人取乐的黑衣人相比,他立时觉得会为安葬乡民与绅衿争辩的金少爷可真算不得什么“天底下最坏的坏人”——虽然之前他一直如此作想。
金乌察觉到了王小元投来的视线,忽而道。“你在伤心些什么?”
没想到金乌会问他这般问题,王小元哈哈傻笑道。“哪里在伤心?”
“少在我面前装蒜,”金乌又敲了一下他额头,没好气地道。“你心里想些什么,我一看便知。”
“那么,我在伤心的事少爷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啦?”
“十有八/九。”金乌说。“还不是那黑衣罗刹的事?那人不过是个杀人惯犯,手段低劣得很,最是无趣。明明是小事一桩,你怎么就糊涂到要把自己绕进去?”他说这话时漫不经心,似是丝毫不将昨夜那血气逼人的交锋放在心上。
见他轻描淡写,毫不在意。深知与独孤小刀和黑衣罗刹周旋之险恶的王小元不觉有些气恼,忍不住回嘴道。“那便是说……那些无辜乡民被杀也不必放在心上?”
少年仆役最记挂此事,认定自己昨夜扮作玉白刀客现身是平白害了乡民。若他不以“玉白刀客”的名头出面,说不定黑衣罗刹也不会露脸,更不必死伤那么多人了。
金乌当下又冷冷地哼了一声道。“那是自然。人死了便是尸骨一堆,哪里还需多作想法?”
见王小元眼眶发红,似是极为自责,他心里暗暗叹息,转又放缓了声音道。“那黑衣人杀人随性,与你是否出面无甚关系。你以为你真能救得天下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