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四方乱云起(下)(第2/3页)

这样一来,鉴于上述很有现实意义的考虑,饶是周延儒首辅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子,在筹集军费的问题上,诸位东林君子最终只是很勉强地答应发动他们的家族,向朝廷报效二十万两银子和一万石大米,然后再向京中百姓摊派一笔三十万两银子的“靖难捐”——接下来就没了。

眼看着军费只筹集到了预想中的十分之一,周延儒这个首辅大臣登时忍不住双眼一黑——就凭这么点儿钱粮,能够给南京朝廷现有的部队发放足额军饷就是极限了,哪里还有余钱来招募新兵?

——由此可见,穿越版崇祯皇帝在钱粮匮乏的情况下,彻底撕了脸面不要,以谋反之罪抄了福王府是多么的英明和正确!如果没有福王府的这笔启动资金,流亡朝廷在湖广的处境还不知得要多么艰难呢!须知湖广行省那些缙绅地主对大明王朝的忠心,也不见得就比江南的东林党强上多少啊!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一次地告诫自己要戒急用忍,又默默念了一串据说能够平心静气的清心咒之后,今天在朝堂上被接连打脸的周延儒首辅,终于再次振奋起精神,抛出下一个议题:与髡贼议和。

——当前南京朝廷的颓势已经相当明显,即使放弃了江北的扬州和滁州等据点,借助滔滔长江阻挡住闻香教妖人的脚步。但撤回来的一万多野战部队,也绝对挡不住澳洲髡贼和崇祯废帝的两面夹攻。

鉴于拥立新帝朱以海的南京朝廷,与被强行废黜的崇祯帝之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所以两边无论如何都只能大战一场。相反,澳洲髡贼在占领杭州,控制了江南一角之后,就一直没有继续向北进攻,挺进江南腹心之地。虽然不知道这些贼人究竟有着怎样的考量,但似乎还有谈判的余地。

因此,周延儒觉得眼下哪怕是虚与委蛇也好,也应该派人跟澳洲髡贼接触谈判一番,以便于集中力量,迎击上游之敌——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周延儒的这一见解都是很合理的:

“……目前髡贼盘踞杭州,已得江南一角;闻香教妖人肆虐江北,与金陵不过一水之隔,纵有长江天险,也难保贼军不会寻隙偷渡南下。而湖广又有强敌在侧,对留都虎视眈眈。局势演变至今,朝廷已是不堪重负。只能对髡贼暂时议抚。谋求苟安一时,使朝廷全力对付上游危局,保全留都。舍此别无善策!”

但问题是。这世上就是有着那么多的事情,从来都跟合理性之间乃是绝缘体——在周延儒提出此项建议之后,刚刚因为被迫掏钱而憋了一肚子怨气的东林君子们,立刻就炸开了锅:

“……万万不可!髡贼在浙江屠戮缙绅,折辱士子,作恶多端!朝廷岂可饶恕此辈的滔天罪孽?”

“……可耻啊!我堂堂天朝上国,岂能对这等粗鄙蛮夷屈膝?”

“……启奏圣上,臣弹劾首辅周延儒,身为内阁首辅,肩负天下之望,却赞画无功,不能为陛下安内攘外,反倒对外夷奴颜婢膝,实在是罪该万死!我大明自从立国以来便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纵然昔日土木堡之败,瓦剌大军围攻京师,也从无屈膝乞和之事,岂可在今日为区区一髡贼破例?”

……

诸位清流言官全都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向着周延儒这个卖国奸臣猛烈开火。一番义正词严的口水喷下来,周延儒霎时间就成了千夫所指、众矢之的,被铺天盖地的骂声所淹没。而其他的东林大佬,即使明白与髡贼议和才是正确选择,也没有一个肯站出来帮周延儒说几句话——他们都还盯着周延儒屁股底下的首辅之位呢!若是能够趁机污了这厮的名声,日后倒阁起来岂不是更加便利?

最后,无可奈何的周延儒只得黯然收回此议,同时在肚子里暗暗叫骂:你们这帮站着说不腰疼的酸丁,难道就不知道本官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效仿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所谓的毒蛇噬手、壮士断腕吗?

还说什么不割地不和亲不赔款呢!朝廷过去为了安抚各路鞑酋和土司而封赏的官衔,赏赐的银帛,难道还少吗?只不过没有像昔年的两宋一样,用上岁币的字眼而已,实质上又有什么差别?

可在此时此刻,尔等却还在那里聒噪,说什么丧权辱国、有辱礼教,可是你们难道就有那种移山填海,挽狂澜于既倒的本事吗?嘴皮子倒是都好像能够指挥千军万马!要不这髡贼就让你们带家丁去打打看?

然而,尽管周延儒的心中吐槽不断,但终究还是没有力挽狂澜、舌战群儒的本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南京朝廷往悬崖下跳——总之,在东林君子的“英明决策”之下,南京的永和帝小朝廷,将继续以一副缺兵少饷的虚弱状态,勇敢地跟崇祯帝、闻香教和澳洲髡贼三家敌人,同时进行着激烈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