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余杭镇扫荡战(上)(第3/4页)

关于究竟是据守镇子迎战髡贼,还是交保护费花钱买平安的问题,今年已经八十多岁,小时候曾经亲身经历过倭乱的沈家族长沈天德,当即就站了出来,慷慨激昂地力主进行备战。在他看来,根据当年抵御倭寇的经验,位于内陆的余杭镇只要练乡勇,设水栅,派巡船,严密防范,就足以让任何敢于窜犯余杭的小股髡贼有去无回。而依靠沈家在官场上的势力,砍下来的髡贼脑袋还能给自家的小辈谋个出身。

而看到须发花白的沈家老族长激动得一边流口水一边挥舞拐杖,仿佛要亲手持刀斩杀髡贼的癫狂模样,还有沈家热火朝天动员青壮的场面,同在余杭镇上的陈家自然也不甘示弱——陈家族长不仅也动员全族备战,还立刻发动子侄赶去陈家祠堂中,把供奉在里面的四门“镇宅神器”虎蹲炮给抬出来打磨干净,安装到把守着余杭镇口的碉楼上,好让整个镇子的人们都能够知道,究竟谁才是这余杭地面上的栋梁!

于是,往日里幽静闲适的余杭镇,一时间仿佛被谁踩了一脚的蚁巢,到处都变得乱哄哄的:街面上奔走的不再是各家的仆役小厮,而是一个个手持刀枪棍棒的乡勇,平时船来船往的热闹河道,也不见了艄公们忙碌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由木桩和石块组成的封锁带,还有河岸上防止水匪登岸的竹篱笆。镇上的铁匠铺叮叮当当地开着工,一筐又一筐的铅料、铁料和木炭被送入了铁匠铺,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铅子和枪头。裁缝铺匆匆忙忙地赶制着棉甲纸甲,往日细密的针脚今天大的如同蜈蚣——反正用不了几天……这样一系列的工作做下去,余杭镇上原本有些慌乱的民心,又再一次稳定了下来。

余杭镇的官道入口处,年过八十的沈天德族长指挥着沈家的几个小字辈,把一口沉重的大锅搬到碉楼上,同时还口齿不清地叫嚷着,说是等到髡贼来了,就让他们尝尝这口大锅煮开的金汁的滋味。

还有四门已经被陈家抬到了碉楼里的虎蹲炮,更是给了这些仓促成军的乡勇们莫大的勇气,一个个都摩拳擦掌,准备用这几件当年戚爷爷留下的神兵利器来给自己谋个出身。

当然,光有虎蹲炮还是不够的。此时,老秀才陈家洛就在手把手地教着几个子侄,要怎么切铅条来做铳子,又要怎么筛火药才能让火药的药性匀称——余杭镇上人人皆知,陈家洛做的铳药打的特别远而且准。

作为中国传统的耕读世家,陈家祖祖辈辈过的都是晴耕雨读的生活,这也让陈家洛这个不喜读书却鼓捣火铳这一“歪门邪道”的老秀才,成了人人侧目的叛逆分子。亏得他做火铳的手艺着实精湛,经常专门有人慕名来买他的火药铳子,所以总算在族中还有点地位,没有被视为败家子。这一次遇到战事,老秀才陈家洛是全族上下最兴奋的一个,觉得自己的一身本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为了给自己扬名立万,他不仅捐出了几只珍藏的“精品”火铳,还把压箱底的独门手艺,都向本家子侄倾囊相授。

“……筛得轻一些,这样的话,筛出来的子药能才匀实,才能打得远打得准。要不然一用起来不是炸膛就是光冒一阵烟,打不死人不说,还会伤到自己的胳膊!”

“……我这不是想着在打仗前多做点火药出来么,就阿叔你这规矩多……哎呦,别打,阿叔我错了!”

这是气急败坏的老秀才陈家洛,在用教书先生的手板,教训不听话的本家小字辈陈近兴。听到弟弟痛哭求饶的声音,正在切铅条做铳子的哥哥陈进南不由得一愣,手下失了准,本来挺匀称的铅条也就切歪了。陈近南有点可惜地叹了口气,继续把手边剩下的铅条切完,再把没切好不合格的铅粒挑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到旁边的一个大茶缸里——这是给虎蹲炮当霰弹用的,然后又开始用旧纸包起了铳药。

包铳药的时候,陈近南尤其羡慕地看着族叔胳膊上那随着筛动而一鼓一鼓的腱子肉,又摸了摸自己干瘪瘦弱的胳膊,不由得叹了口气——虽说读书人在大明是人上人,但他怎么就更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呢?

总之,在陈近南的眼中,家洛阿叔做东西最是讲究,在这鸟铳上更是如此。寻常人是直接把铳药和铳子往鸟铳里倒,阿叔却总是把铳药称好分量,用陈家子侄练过字的纸一份份地包起来,免得届时倒多了或者倒少了。为此,他没少挨陈家老太爷的骂,说陈家洛玷污文气,怪不得考上秀才之后就再也考不上去。

不过如今大敌当前,陈家老太爷也顾不上什么文气了,只要能打退贼人,烧几张纸又算得了什么?

此外,更让两位族长老太爷感到担忧的是,镇上实在找不出拥有军事经验、能够带领乡勇打仗的合格指挥官——虽然浙江地方上的武秀才武举人不少,不过明末的武举早已流于形式,徒有虚名的成份很大,远不如文试那么严谨。即使考上了武举人也未必有什么真本事。凡是稍微孔武有力一点的大户乡绅子弟,花几个钱弄个武秀才、武举人之类的功名并不难,当然这样的功名除了听着舒服之外,也并没有什么卵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