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崇祯五年的尾声(四)(第3/5页)
……
与此同时,二条御所内
“……啪!壁咚……啪!壁咚……”
白砂铺地、假山小溪、布局典雅的庭院里,随着潺潺清泉的流淌,竹制的小水车发出悦耳的轻响,轻柔的微风悄然吹起,送来阵阵梅花的香气。虽然已是数九寒冬,但今天乃是晴日,故而并不算太冷。午后的阳光洒满了院中的石板路,而高大的围墙则有效地阻隔了不远处街市上的嘈杂喧嚣。
刚刚结束了一次集体召见和封赏,将群臣打发出去的长州藩主毛利秀就,正难得地享受着一段悠闲的时光,手捧一杯清茶,端坐在正对着庭院的走廊地板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就是所谓的‘天下人’吗?似乎有些不太真实的感觉呢!”
毛利秀就有些茫然地如此喃喃自语着——遥想往昔,足利义辉、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这些在日本历史上响当当的风云人物,是不是也曾经坐在这个地方,野心勃勃地指点江山、畅想天下呢?
唉,岁月轮回,江山易色,现在似乎是轮到我毛利家时来运转,独领风骚了吗?
可是,为什么自己心中却没有多少意气风发的豪情,反倒充满了烦恼和忧郁呢?
他如此思忖着,同时扭头望向屋内地板上,刚刚命人搬出来把玩的珍宝——日本最大的香木,“天下第一名香”兰奢待。这东西可是日本的国宝,有着近千年的古老历史。昔日的足利义满和织田信长这两位天下霸主,也不过割取了几寸几分的一小块,用于自己使用或赏赐功臣,就被认为是很有面子的事了。
而现在呢,整根“兰奢待”就被摆在毛利秀就的面前,任凭他随意处置。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的面子比织田信长和足利义满还大,而因为他指挥的长州新军,刚刚在这个月攻入了收藏着“兰奢待”的奈良东大寺,还把这座寺庙给一把火烧了大半,剩下那些侥幸逃过一劫的佛殿,也正在被改成教堂。而名贵的“兰奢待”自然也成了战利品,被呈送到了他的面前。
除此之外,“南都”奈良的其它寺庙,也没有一家能逃过被毁灭的厄运,这座日本的古都和佛教名城,在一心反攻倒算的日本基督徒手里,相当于是被屠城血洗了一遍。至于距离京都更近的另一处佛教圣地“北岭”比睿山,更是早在十月份的时候,就已经被“日本十字军”给烧杀殆尽了。
(日本佛教界“南都北岭”这两大圣地的宗教地位,大概就跟藏区的拉萨和日喀则差不多。)
想到这里,毛利秀就顿时不由得苦笑起来——即使是素来恶名昭彰的“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也不过就是烧了比睿山的寺庙,就闹得天下哗然、沸沸扬扬。如今轮到自己,却不但把“南都北岭”一块儿烧了,还把京都那么多古寺统统改成教堂,这近畿一带的老百姓,估计铁定要把自己看成是洪水猛兽了。
唉,之前在长州藩的时候,一直心心念念想着上洛,现在真的坐到京都二条御所这座“将军之城”里面了,才发现这其实是一脚踩进了大火坑,每一天每一夜都在弹压各处的造反,没有一刻安稳的时候……
当初策马进京的兴奋和喜悦,不出三个月便已消失无踪,眼下的近畿战局简直就是一团糟!
不错,幕府军和亲幕各藩的兵马,依旧是那么的腐朽无能,几次交锋都是一溃千里,在正面战场上完全不是倒幕军的对手,各座主要城市都迅速易主。但接下来,在各处佛寺的煽动之下,那些本应安分守己,坐视城主和国主换人的乡民们,却是群起而造反,至少也是保持着不合作的态度,让倒幕军始料不及。
虽然依靠新式军队的强大战斗力,一座座寺院被焚烧摧毁,各处的叛乱都是旋起旋灭。但毕竟是把近畿变成了一个大泥潭,迫使毛利秀就把大量的兵力分散到各地展开治安作战,短时间内根本无力继续东征。而趁着自己在京都进退维谷,跟畿内佛寺和信众们厮杀不休的时候,德川家光却还在关东的江户老巢厉兵秣马、积蓄实力,联络关东各藩,随时准备卷土重来……这日本霸主之位的归属,恐怕还难说得很呢。
然而,事已至此,倒幕军和佛寺僧众早已结下了血海深仇,毛利家也根本没有了改弦易辙的可能,只好一条路走到黑了——目前,整个西国的倒幕联盟,除了长州藩的彪悍军队之外,在很大程度上都是依靠基督教的信仰凝聚起来的。那些狂热的基督教传教士,在发动群众和鼓舞士气方面,都有着极大的助益。
如果毛利家已经彻底击垮了德川家,赢得了天下,那么为了安稳人心,他或许可以约束传教士,设法与佛寺和解。可眼下胜负未定,德川家只是先败一局,撤回了江户,犹有翻盘之力。在这种情况下贸然实施宗教宽容政策,就等于是自杀——不仅难以争取到佛教界的谅解和支持,还打击了自己人的军心士气,甚至会被地方上那些震慑于己方军威的墙头草视为软弱之举,反而进一步把他们推到德川家那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