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6章(第3/4页)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搭在牛仔裤上的手,上面沽着一些泥土。“看女人先看手。”她的脑子里又浮起了母亲常常挂在嘴边的这句话。女儿怀孕。我必须要退出教堂了。看女人……

父亲说:“我本来不太想多问别人的私事,他或者是你是不是没有注意?”

“我吃了避孕药,”她说,“可是没管用。”

“如果不是你们两个的问题,我就没有什么说的了。我真的不会责怪谁。人在21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到了64岁上也就想不起来了。所以咱们也不要细说了。”

她感到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你妈妈可能会唠叨个没完。我不能不让她说,但我不会跟她起哄。你明白吗?”

她点了点头。父亲早就没有了和母亲拌嘴的心思,至少不会大吵大闹。他有一次曾经和法兰妮说过,母亲那张嘴不饶人,她说东谁要是说西,她说出话来肯定没了谱,等到出语伤了人再后悔也晚了。法兰妮觉得父亲可能在很多年前就面临着两种选择:要么对着干,结果闹离婚;要么就得处处让着她。他选择了后者,不过他自有自己的主见。

她轻声问:“爸爸,你肯定不会去想它吗?”

“你是说随着你的想法?”

“我不知道。”

“打算怎么办?”

“对妈妈?”

“不,对你自己,法兰妮。”

“我不知道。”

“嫁给他?两个人过日子和一个人开销差不多,人家都这么说。”

“我不想嫁。我觉得我已经不爱他了。也许过去是。”

“因为孩子?”他的烟斗着得很旺,在夏日的空气里散发着一阵迷人的香味。蟋蟀开始嘟嘟地叫了起来。

“不,跟孩子没关系。反正已经有了。杰西他……”她话说了半截。她想数落杰西的不是,孩子突然的到来有她的问题,杰西自然也脱不了干系,只是过去她从来没有想过。匆匆忙忙结婚,早晚准得后悔。这是她妈妈的一句口头禅。

“他这个人很软弱。”她说,“我也说不太清楚。”

“你是不是不大信任他,法兰妮?”

“是的。”她说。她觉得父亲此时已经看到问题的根子。她确实不信任杰西。“杰西人不错。他希望做得好一些,他做得还可以。可是

……两个学期之前,我们参加了一次诗歌朗诵会。读诗的那个人叫特德·恩斯林。人很多。大家听得非常认真,非常严肃。可是我……你知道我这个人……”

他伸出一只胳膊,轻轻地搂着她。“法兰妮笑开了。”

“是啊,没错。我就说么,你对我非常了解。”

“了解一点儿。”他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意思是说,反正就笑了。我一直在想:‘这个邋遢鬼,这个邋遢鬼,我们都来听一个邋遢鬼念诗。’诗念得抑扬顿挫,就像听收音机里面唱歌似的。我就笑,我不是有意在这样。跟恩斯林先生的诗没有什么关系,那诗确实不错,他人长得也挺好。我是觉得大家那么全神贯注地看他,样子蛮好笑的。”

她瞥了一眼父亲,想看看他的反应。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反正我是坐不住了,我必须得离开。杰西跟我大发脾气。我知道他发脾气有他的道理……我太孩子气了,我的心思太幼稚了,真的。可我经常这样。该做什么事我一样可以做好。”

“没错,你能做好。”

“可有的时候……”

“有时候金·拉夫敲门,你是不会把他拒之门外的。”彼得说。

“我想肯定不会。不过杰西就会这样做。如果我们结了婚,他会时不时回家看看我是不是把这位不受欢迎的客人请进家。用不着天天请,有那么几次就够他大发脾气的了。那时候我就得努力地……我想……”

“我想你一定会不高兴。”彼得一边说,一边紧紧地搂住她。

“我想我会不高兴的。”她说。

“那就别因为你妈而改变主意。”

她闭上眼睛,心里越发觉得踏实了。他全能理解,真是有点不可思议。

“你认为我打胎怎么样?”过了一会儿,她问道。

“我想这才是真正要说的问题。”

她注视着他,觉得十分惊讶。

他带着一丝看破天机似的得意的微笑,浓浓的左眉轻轻扬起。尽管这样,她仍然觉得他还是十分严肃的。

“也许是这样吧。”她慢吞吞地回答。

“听着,”他说,可却莫名其妙地打住了话头。她确实在全神贯注地倾听,耳朵充斥着麻雀、蟋蟀的叫声,还有远处传来的飞机的轰鸣、汽车的喧嚣。

她刚想开口,他抓住她的手,开口说道:“法兰妮,爸爸确实老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到1956年才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