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二朵白莲花(15)(第2/3页)

三年前边患彻底清除,整个北地都沉浸在有可能失去他们将军的惶惶不可终日当中——这些年朝廷迫害的忠臣良将数不胜数,陆阖在朝中几乎算是硕果仅存的栋梁,而木秀于林,从来都不是什么安全的身份。

好在威远侯的脑袋很清醒,打退了戎人也总找着各种借口赖在边城,他手底下握着大夏最精锐的军队,在京中又没什么把柄,朝廷对他也是无可奈何,甚至还得哄着供着,唯恐这位一向算得上安分的大将军哪天心情一个不好,调转马头——就皇城禁军那些个虾兵蟹将,可不敢跟北戎铁骑相比。

大夏的气运便在这样的消耗之中日渐衰微,终究倾颓,八年前傅丞相身边的那班子清流也早都辞官的辞官隐退的隐退,以唐逸之为首据在江南,与北边的陆阖遥相呼应,经过这么些年的暗中准备,只欠东风了。

——一国文臣武将都在密谋造反,只有贪官污吏一心用力中央,如此奇葩,恐怕在任何史书上都绝不多见。

羽白城的侯府后院里,素裹的冬雪给万物都铺上了一层银白,地上的落雪遵着主人指示都未扫除,只偶尔能见到飞鸟或小动物跑过时留下小小的爪印,片刻间也便被新雪盖住了。

庭院正中,青年身着鸦青色貂绒大氅,长身玉立,乌黑的长发高束,凤目微阖,唇色却鲜艳如雪中梅花,他手中握着三尺青锋,映了莹莹雪光,那锋锐的剑气生生盖了一身尊荣,将个尊贵无双的公子变作了飒然剑客,几乎与冷雪融为一体。

他身侧石桌上摆了只白玉酒壶,并两只小巧玉盅,澄澈的酒液在翠色泥炉上温着,散发出郁郁醇香,教人未尝便已经醉了。

陆阖是在练功,也是在等人。

他的功夫这些年进步不少——原主天资本就得天独厚,只是从前更在意战阵拼杀,于精巧之处涉猎不深,可架不住陆局最善的便是各种精妙技巧,佐以深厚的内力和疆场对面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陪练,早已融会贯通、今非昔比了。

如此刻,他只是于雪中静静站立,衣着都丝毫不乱,手中长剑上却隐隐吞吐剑芒,周身的“场”暗暗涌动,一块石子被投过来,还未近身,便骤然垂直下沉,落在地上碎了。

陆阖随之抬眸,望向院门口的目光中漾起些堪称暖融融的笑意。

“小心,别踩坏了我的雪。”

手中还抛接着一块石子的傅辰桓摸了摸鼻子,朗然笑一声“得令”,足下轻点,在院墙上稍一借力,整个人便凌空飞跃起来,正巧落在石桌旁边,扬起脸来对着陆阖得意地笑。

男人却嫌弃地收了剑,拂开椅面上的雪坐下:“脚下。”

“嗯?”

傅辰桓一怔,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赫然在厚雪中踏出两个深坑,再看旁边的陆阖,洁白的靴子底下一尘不染,竟像是比鸟儿还轻,一点印痕都无。

他呆了呆,匪夷所思道:“你这功夫是愈发莫测了……陆大哥,近来羽白城这边怎么样?”

已经成年的青年人英姿勃勃,一身黑色劲装显得利落又飒踏,他如父亲般长得文气,身上却又浸染着这些年行过的江湖,很有亲和力。

他把自己腹中百转千回的那个名字吞回了心里,仍是老老实实称对面的人为兄长,久别重逢的欢喜都在肚子里燃着,又被小心翼翼地裹住,不敢泄露分毫。

不能想,他一定会不高兴的。

现在还太早了。

陆阖没注意到青年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暗色,懒洋洋地给自个儿倒了杯酒,也没管他,一饮而尽后才慢悠悠道:“还能怎样,挺好的,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傅辰桓哭笑不得:“如今天下战乱不休,反倒是你这征战之处直如世外桃源,教人好生羡慕。”

陆阖抬眼看他一眼:“不是还有你们嘛,早上才听说唐先生又计得一城,你们这起义军,近来可是势如破竹。”

傅辰桓耸耸肩:“那是朝廷军队太弱,你没看见——那些个残兵连我们羽白城总角的孩子都不如,朝廷似乎也没什么反抗之意,好多城池简直是闻风而降,尤其是今儿早上我们打出你的旗号之后,青州居然就直接开门献城,百姓们只差涌上街头夹道欢迎了。”

“……”陆阖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傅辰桓眼睛里染着笑意,“大哥,你在这天下的声威,早比任何人都不知强到哪里去了,若不是你非要我去做那什么劳什子首领,而是亲自上阵,说不定现下,我们就已经坐在那紫极殿中饮酒了。”

他紧紧地盯着陆阖的反应,男人却疏无异常,只垂眸望着杯中的酒,长长的睫毛颤都未颤一下。

与八年前那个常常夜不成眠,只能用繁重的公务挤满自己思绪的年轻人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