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危急
“呼……”
从街头回到自己的住所时,伍连德依然无法从焦急中脱身出来,忍不住重重的呼吸了好几次,才算是勉强平复下来。
刚刚到哈尔滨不过五六天的时间,但是对于伍连德来说,这几天却像几个月那么的漫长。尤其是当他看到有些病人家属为了躲避警察的检查和强制性消毒,趁夜间把家人的尸体抛到街头的时候,他感觉到一种压制不住的愤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爆发出来了!
患病和死亡的人数,每一天都在急剧增加!
但是偏偏伍连德对此没有太多的好办法,因为即使他给北京发去了加急电报,即使施肇基给予了他最大程度的支持,但是伍连德提出的几项控制方案都无法彻底的执行下去——除了招募更多的医师前来之外。伍连德就很高兴的得知,他的老朋友,北洋医学堂的首席教授,法国人梅斯尼就在赶来的路上——当然他不知道的是,这位老朋友将会给他带来的麻烦……
封锁交通、隔离疫区,听起来简单,行起来难!
日俄战争刚刚过去四五年的时间,东北地区形势错综复杂,中国人、俄国人和日本人相互制约,又相互争斗。哈尔滨属于北满,算是俄国人的势力范围,而南满则是日本人,想要封锁交通何其困难?至于说隔离疫区的话就更难实行,外国人可能还好说一些,毕竟他们对现代医学稍多了解,但是想要说服中国人可就难了。
街头抛出来的尸体,就足以让伍连德明白这一点。
事实上不仅仅是那些普通民众,就连被选派来协助伍连德的人也都很难认识到危险,比如说那些临时征集来的护士、看护妇、消毒工和埋葬工,虽都被要求穿戴防护服和佩戴口罩,但都置若罔闻,口罩挂在脖子上而不戴,因为戴上口罩实在是有些难受。而在这次鼠疫爆发中试图争一杯羹或者因为伍连德上任防疫总医官而受到了“冒犯”的一些中医,也开始对他的防疫措施进行疯狂的攻击……
短短几天,伍连德感觉自己就像是老了好几岁!
“不,不行!”
稍稍歇息了片刻之后,伍连德突然再次站了起来:“必须要说服他们,让他们认识到这次鼠疫流行的不同之处……再过一段时间,人们就会返乡过春节,到那个时候可就什么都晚了!”
用力的一握拳头,伍连德的牙关紧紧咬了起来。
哈尔滨是世界上最大的大豆集散地和交易市场。这里聚集了大批从山东和直隶两省进入东北的劳工。除了普通劳动力外,数以千计的小商贩也随季节变化,向北移动。虽然对这部分流动人口并没有一个精确的统计数据,但据本地官员所言,10万人肯定是有的。如今正值年关,按照中国人传统观念,他们必须要千方百计回乡过年,这些庞大的人群中也必然包含为数不少的鼠疫感染者,一旦大规模的春节返乡潮开始……
想到这里,伍连德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呼!”
伍连德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一脸焦急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这次来到了哈尔滨之后,细心的伍连德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实,这一次发生的疫情显然与以往他对鼠疫的认知有很多冲突。而与那两位从奉天来的医师交流时,姚医生也说出了自己观察到的现象:傅家甸民居低矮肮脏,冬天门窗紧闭空气不流通,室内一人染病很快即感染全家——所以他怀疑这种病不是鼠疫,而是在人与人之间通过飞沫和呼吸传播的急性肺部炎症!
对于这种论调,伍连德当然只会嗤之以鼻。
从几具尸体中都检测出了鼠疫杆菌,这让伍连德确认这次就是鼠疫流行,什么肺部炎症纯属臆想而已。但是与此同时,伍连德也听说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在他到达哈尔滨前,日本南满铁路也派了一名日本医生前来调查病因。这名日本医生可不是普通人,而是赫赫有名的北里柴三郎的学生。他的怀疑也是鼠疫,因此一到哈尔滨就立即雇人捉老鼠,希望在老鼠身上发现鼠疫杆菌。只不过一连解剖了几百只,日本人却没有发现一例带鼠疫菌的老鼠……
参考这些发现后伍连德突发奇想,大胆提出了一个猜想,那就是在傅家甸流行的鼠疫无需通过老鼠来传播,而是可以通过呼吸之间的飞沫传染!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绝对大胆的猜想!
世界医学界对于鼠疫的认识已经建立在动物传播的基础上,这种理念已经得到了几乎全世界的公认——除了远在北美的亨特拉尔先生之外。而伍连德命名的这种肺鼠疫,无疑将是对许多鼠疫专家的挑衅!
理所当然的,伍连德的理论无法收到认可。
“或许,我应该尝试从外国人那边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