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李玄度去了,菩珠却犹如被人打了狠狠一记闷棍。

她软坐在妆奁之前,对着脚下满地的狼藉,感到自己胸口发闷,呼吸不顺。

她又气愤,又是难过,以至于那只还攥着小锦囊的手都在微微地发抖。

他方才说什么?竟然说,她连替他表妹提鞋都不配?

她愣怔了许久,冷笑起来。

是啊,她如何能与他前世后来终于迎娶的这个心仪女子相比。

幼时亲人尽失,流落边地,和阿姆相依为命,为每日的果腹和御寒而奔波,倘若不是后来遇到杨洪收留,早就已经成了边地无数冻饿亡魂中的一只了。

她一个人冷笑了片刻,又觉眼睛一阵胀涩,忽瞥见通往此间内室入口的那道绡帐之后有只人影来回地不安徘徊,想进又不敢进似的,知是那个骆保。

李玄度今夜必宿在静室不回来了。

她道:“你去那边吧,我这里用不着你!”

骆保低低地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菩珠拭了下眼睛,蹲了下去,自己将那些落了一地的钗环一件件地捡起来,收回到屉中。最后她盯着手中这只自己方才奋力才保住的装了束发的锦囊,又是一阵发呆。

她亦是不知,方才为何拼命地要从他手中留下这东西。只是见他要烧,凭了本能便冲上去加以阻止。

或许,她是为了日后关键时刻能将此物派上用场,好提醒他,记住那一夜的恩情。

可是有一天,她真若不幸地沦落到了需要这种东西来挽回恩情,一束结发而已,能有什么用。恐怕只会愈发提醒他那一夜,她是如何地欺哄他罢了。

鸡肋般的东西。她方才却那般拼命护着,实是愚蠢,累胳膊险些被他残忍拗断。

菩珠揉了揉自己还发疼的手腕,再不想见此物了,丢进奁屉,“啪”地合上屉门。

第二天是出发的日子。

别管昨夜发生何事,心中如何郁懑,只要人还好,便是天下落下刀子,她也必须得和他一道上路出发。

她戴上幂篱,遮住自己的脸。登上马车时,见李玄度坐在马背之上,双目平视前方,面无表情,没看自己一眼。

她亦不想看他,上车便闭合门窗,路上除了停车进食和休息,未再开启过半分。

当晚,一行人入住沿途的一间驿舍,夫妇同床,相互却未开口说过半句话,各自睡觉。

菩珠怕自己睡着了不小心碰到他,熬着,等他看着终于似是睡着了,暗暗地往自己一侧的被下加塞枕头,以相互隔挡。正塞着,忽见他睁眼冷冷看过来,手一顿,随即也冷笑:“看什么?岂不知这是为了你好。似我这等给人提鞋都不配的人,万一床上误触殿下,岂非玷污了殿下的高贵?”

李玄度恍若未闻,闭上眼眸。

菩珠也不用遮掩了,一把塞完隔开两个人的枕,自己也就背过身去,胡乱睡了一夜,第二天早早爬起来赶路。如此在路上行了五六日,这日越过黄河,进入了太原郡。

阙国位于中原之北,东狄之南,夹在两国的缓冲地带上。具体之路径,过太原郡,出雁门,再往北数百里。如此一段不短的路程,即便紧赶,至少也需半个月的时间。

又行了五六天,这一日,雁门关终于遥遥在即,等出关,再行个三两日,到达一两山相夹之处,绕过去,有一片平原,那里河流丰沛,土壤肥沃,便就是阙国的国土所在之地。

明日出了雁门,就快抵达目的地,随行的叶霄等人皆面露轻松之色。当晚,和平常一样落脚驿舍。

时令将要入冬,越往北,天气越是见寒。

这几天入住驿舍之后,驿丞为讨好秦王夫妇,无不将内室用炭火烧得热烘烘的。

此间驿舍亦是如此,人在室内,穿衣若是厚重些,没片刻必定出汗。

菩珠还没睡觉,见他从外头进来,和前几夜一样,沐浴更衣完毕,叫骆保在外间给他另外铺个卧铺,他单独过夜。

菩珠心中忍不住再次发笑。

越近阙国,李玄度怕是越觉他那位表妹的好。这一路上,不但没再动她半根手指头,这几夜,还宁可单独去睡外间那临时支床的冷屋,也不愿和自己同床了。

他这是做什么,在为他的表妹守身吗?

她见那个骆保立在一旁看自己,神色似有犹疑,忍不住冷笑:“你瞧我做什么?殿下的吩咐,你没听到?还不赶紧去替他铺个床去?”

“铺厚些,被子不够的话,箱子里还有,我让人给你拿。当心别冻坏他,万一冻着了,到了阙国,遇到了人,若问起来,我不好交待。”

她又添了一句。

骆保这些天出现在他二人面前之时,小心谨慎,连大气也不敢多透一口。知王妃对秦王单独另睡外间一事很是不快,这话夹枪带棒,显然有所误会,偏偏秦王高傲,不容自己向王妃透露他早年因囚禁而落了隐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