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甘之如饴(第2/6页)

从此,他在自己家里就像一个寄人篱下的外人,后妈虽然没有虐待他,却表现出了明显的偏爱,父亲也是因为弟弟更加年幼而将重心全数挪到了他的身上。

顽皮的幼弟会恶意损坏霍廷轩的玩具,课本,将他的房间搞得一塌糊涂,一次两次霍廷轩以为是爸爸不知道,后来才发现这些情况爸爸和后妈其实都看在眼里,但他们没有训斥过弟弟,或者只是轻声地训斥一句。

久而久之,霍廷轩学会了伪装,他会在发现自己的课本被弟弟画满涂鸦后微笑,“弟弟还小。”

这时候,爸爸会很欣慰地摸摸霍廷轩的头发,说:“我家老大真懂事。”

霍廷轩以为自己对这种不负责任的夸奖是发自内心的不在乎,他也始终觉得自己很正常,但在不知不觉间,他的性格也在这样畸形的家庭中产生了缺陷,他对待任何事的第一反应是隐忍。

不管是高兴和愤怒,以或是欺凌,他首先会选择忍耐,不动声色,他永远习惯躲在最后,没有任何冒险精神,不到绝对掌控的时机绝不出手。

他知道没有人会帮助他,一切都得靠自己。十五岁那年,霍廷轩便彻底离开了爸爸和后母的那个家,断绝一切联系以及经济往来。他是多余的,这一点在他被迫“懂事”的那一刻他便铭记在心。

被罗勒打压的这段时间,不是没有人为他出头,有人当着他的面呵斥罗勒,有人背后帮他骂罗勒可恶,有人鼓励他不要软弱,勇敢地反抗罗勒。

怎么反抗?骂他一顿?打他一顿?爽上一时,博得一个勇于抵抗黑恶势力的威名,然后等着退学?

霍廷轩什么都没有,如果被老师请家长,他甚至连家长都没有,学校和学业是他的一切,他什么也不敢拼。他也只会摆出那副微笑的嘴脸,说一句没关系的,当罗勒不存在就好,久而久之他就会无聊了。

逐渐的,那些人要么真的觉得霍廷轩是真心不在乎,要么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不再管他。

霍廷轩入学当天就想好他毕业后要从政,他想自己肯定会当一个贪官,也许一开始还有点良知,但后面为了往上爬他必定不择手段。

他想要权也想要钱,他想要没有人可以撼动的地位,他想要面对亲生父亲的忽视不会彷徨受伤的心,他想要面对同学的孤立真正能够摆出处之淡然的态度。

一切的一切,都直到霍廷轩听见段泽对焦柏说:“你真以为他不在乎吗?”

他真的不在乎吗?

他真的做好了孤身前行的准备了吗?

霍廷轩想他还是希望父亲出来制止弟弟的,他想让弟弟给他道歉;他也希望能有人站出来,除了口头谴责之外真正帮他一把,在他还很弱小的时候制止罗勒的行为。

其实他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会难过,会痛苦,也很在乎别人对他施加的一切暴力。

段泽的行为就像一盏明灯,让霍廷轩知道,原来还可以这样,他一直觉得官场腐败,官商勾结,他的任何投诉肯定得不到反馈,但他为什么想不到可以让他们内斗狗咬狗?他为什么想不到利用那些细枝末节达到自己的目的?

霍廷轩自以为隐忍是万事的解决方案,是蛰伏,是一击灭敌的必须前奏,直到段泽在他面前那么简单地将事情布置下去,那份眼界与心胸一下子让他自惭形愧。

从头至尾段泽都没有想起罗勒损毁的那部手机,他生气的全部原因就只有罗勒撕毁了霍廷轩的翻译稿,以及后来集结流氓打人这件事触及了他的底线。

——你真的以为他不在乎吗?

——就算他不在乎,我也很在乎。

段泽说这两句话的场景霍廷轩至今历历在目。而后他就发现自己变了,变得愈来愈冲动,他受不了谢欢对段泽表现出的好感,他无法忍耐董早对段泽流露出的恶意,所有关于段泽的一切都让他躁动不安。

所以在苏安材一脚踩上他不小心掉在地上,段泽送给他的那幅素描上的时候,压抑至今的愤怒席卷了霍廷轩的脑海,令他头一次不计后果,不计理智地一拳殴打在苏安材的鼻梁上。

霍廷轩回忆起他曾在书上阅读过的一句话:我很久以前就意识到,在车站和地铁,我永远会保持一个节奏,宁可错过眼前的那趟车也不愿变更自己的步伐,但我却发现,在即将错过你的时候,就连我也忍不住跑了起来。

他所有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与忍耐,都轻松地为一个人打破,而且甘之如饴。

“祛疤的膏药我放你包里了,还有就是你要喝啤酒还是果汁?”段泽在房里对着阳台上的霍廷轩摇摇手中的易拉罐,后者正调整着两只豆袋和矮几的位置,“果汁,不会喝酒。”

“一点点而已,又不会醉。”虽然嘴上这样劝,段泽还是按照霍廷轩意愿拿来了两瓶果汁,再将月饼摆上矮几,清脆的拉环响声后,他径自碰上霍廷轩握在手上的果汁罐,“中秋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