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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浩走下主席台,慢了点步子,正赶上任晓闵走过来。任晓闵喊道:“周校长,我在县里的时候,听过你讲课。”
“啊,是吧?”周天浩不无惊喜地问。
“是啊,那次是给我们全县干部讲宏观经济学。我到现在还记得,周校长讲得很风趣很幽默,也很通俗,大家听了很受启发。”任晓闵道,“这次周校长还会亲自给我们授课吧?”
周天浩一笑,看了眼任晓闵:“这次没有安排。不过你放心,这次我们安排的教授都是最高档次的。有什么意见,到时直接跟我提。”
丁安邦陪着王伊达和李化,从后面休息室出来。王伊达10点还有一个会议,因此急着赶到市里。李化也说要走。上车时,李化对丁安邦又交待了一句:“关键时刻,要有点非常手段哪!”
丁安邦点点头,车子走后,他回到休息室,他的杯子还丢在那里。在门口,正碰见吕专。吕专脸绷着,问:“这个班不是说好我带的嘛,怎么换了周天浩?”
“这是王伊达书记的意思。”丁安邦没有多解释,进屋拿了杯子,转身就走了。
阶梯教室的楼前是一大片空地。空地的四周,都是香樟。丁安邦走着,就闻见香樟清香的气息,他是喜欢香樟的。早些年,党校的一位老教授鲁飞白,曾专门给丁安邦上过一课,内容就是香樟,说香樟的气息是君子的气息,是纯正的气息。做人也得像香樟,清香自守。老教授已经离退休回老家快10年了,丁安邦每每闻到香樟的气息时,总会想起老教授的话。谁不希望成为君子?谁不愿意外洁内正,端庄持修?可是……丁安邦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清香一直地润到了心肺里,润到了灵魂里……丁安邦是学政治的。年轻的时候,他也曾意气风发过。可是,随着这些年岁月的磨洗,他就像一块石头一样,慢慢地被打磨得光光滑滑的了。但不论怎么光滑,他在内心里一直记着老教授所说的关于香樟的话。每每从香樟树下经过,他都要深深地吸一口气。一个人,也许不能对这个纷纭的时代做出什么,但是总可以对自己的内心做点什么。内心世界的清洁,就是对社会的最大的贡献。
丁安邦抬头朝树上看了看,新鲜的叶芽已经长开了。
“丁校长哪,有雅兴,看树叶?”从身后传来打招呼的声音,丁安邦一回头,目光就与莫仁泽的目光相遇了。
“莫主任哪,好,好!”丁安邦伸出手,同莫仁泽握了一下。莫仁泽是桐山人大的常务副主任,刚刚提成了正处。在此之前,他是桐山县委的副书记。他同丁安邦是大学同学,只是年龄上,他比丁安邦要大一点,平时来往也不太多。丁安邦记得,莫仁泽到市委党校来学习,前前后后,可能也有四五次了。
“老了,退了,还来学习。哈哈。”莫仁泽笑着摸了摸秃顶。
丁安邦也哈哈一笑,道:“活到老,学到老啊!都一样,都一样!”
莫仁泽向前走了两步,身子几乎要靠到丁安邦的身上了。丁安邦稍稍让了让,莫仁泽说:“党校人事要动了吧?这次,老同学应该……看刚才的典礼,我觉得……”
“啊,啊,啊!是要动了。不过,情况还……这都是组织上的事,服从组织,服从组织!”丁安邦故意将话说得轻巧些。莫仁泽晃了晃头:“组织是决定,关键是个人哪!安邦哪,你啊,还是……”
丁安邦又笑笑,问莫仁泽到人大后感觉怎样?
“怎样?退了吧,不过也乐得轻松。人大嘛,你想做事,事情就永远做不完。你不想做事,事情就一件也没有。不都是程式化?这你比我清楚。我现在可是自在多了。每天坚持走路,一般应酬绝不参加。你看,这身体,也看着精神些了吧?”莫仁泽用手拍了拍肚子,丁安邦觉得他的肚子好像是小了一圈。
“退下来好啊!像国志校长,多轻松。官场如战场,总得费脑筋哪!”丁安邦说:“我还有点事,你这是……”
“去开班会。”莫仁泽挪动了步子,刚走了三步,又走回来,拉住丁安邦,小声道:“安邦哪,这个机会可得好好把握。最后一次了,过了这个村,可没那个店!”
莫仁泽走后,丁安邦慢慢地回办公室。当年大学毕业后,莫仁泽直接回到了桐山县。他先是在一所中学里教书,后来改行当了公社秘书,再后来当副主任,书记,一直干到县农业局长,副县长,组织部长,再到副书记。莫仁泽这人长相憨厚,但内心却相当复杂。这些年,随着位子一步步地往上升,桐山当地对他的议论也越来越多。丁安邦偶尔到桐山出差,总会有其他同学在背后说到莫仁泽,说他是桐山实际上的一把手。特别是人事,没有莫仁泽的首肯,就是书记想动一个人,也不太容易。关键是他在桐山盘下的根太深了、太大了、太牢固了。桐山现在的科局级干部中,有一半以上,是在莫仁泽手上提起来的。就是县委和政府班子中,也有1/3的人,是莫仁泽培养的。这样的一个老杆子,就是明里不当一把手,内在里在桐山还不是呼风唤雨,顺水顺舟?在政界,桐山干部对莫仁泽的评价是:敢想敢为,作风泼辣;而在民间,则是专横胆大,手腕强硬。丁安邦另一个大学同学,在桐山中学教书,这个同学为儿子提拔的事,找到莫仁泽。莫仁泽很客气地答应了,却迟迟不办。后来,这同学只好意思意思,事情才算办成了。这同学与丁安邦说起这事,还一肚子恼火。丁安邦安慰他:不是莫仁泽同学非得要你送,而是规则使然。你不能坏了他的规矩。对于莫仁泽,他可能只是习惯,只是坚守着规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