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7页)
这边却急坏了电视台摄像的,屋里的光线太暗了。他们静悄悄地忙作一团,打开所有窗户,又四处找电灯开关。开了灯,灯光又太暗了。听得尹正东低声骂人:“怎么不带灯来呢?打仗忘了带枪还行?”
朱怀镜询问了几句,掏出两百块钱,说:“老人家,我这里给你两百块钱,表示个心意。只要我们好好干,辛勤劳动,很快会脱贫致富的。”余明吾、尹正东、邵运宏每人也递上两百元钱。老人家捧着这些钱,说了很多感激话。朱怀镜一句也听不清,陈支书就翻译着。
又去了一户,也是栋低矮的土坯屋。一敲门,马上就开了。一位蓬头垢面的女人傻傻地笑。满屋子小孩,床上坐着,地上蜷着,凳上趴着。朱怀镜本想上去拉拉那女人的手,可那女人只知道笑。陈支书轻声说:“她脑子有些问题。她男人是个正常人,不在家。”朱怀镜便又递上两百块钱去,说了些勉励的话。女人反正听不明白,朱怀镜就说得敷衍。不说又不太好,摄像机对着他哩。余明吾、尹正东、邵运宏也依次递过两百块钱。陈支书就低头交代女人的大小孩:“你帮你妈妈收好钱,过后交给你爸爸,别弄丢了啊。”
出来后,朱怀镜皱了眉头问:“这家怎么这么多孩子?这不是越穷越生,越生越穷吗?”
余明吾和尹正东脸上都不太好过,心里怪陈支书不该带他们去这么户人家。陈支书不懂得搪塞,支吾道:“这家人我们村干部拿着不好办。女的是个弱智,男的蛮不讲理。说要将他老婆结扎,他就要杀人放火。我们是好话说了几箩筐,他是油盐不进。”
朱怀镜本想再看两户困难户的,心里一气,就不想看了。下面人察言观色,见他没有再看的意思,也就不再塞钱给他了。
路过村里祠堂,朱怀镜见大门上方的浮雕有些意思,就驻足不前了。是块两米多长、一米多高的镂空石雕。雕的是平林田畴,小桥流水,农舍野庵,村老童子,祥云飞鹤。旁有题款:杏林仙隐。大明正德十年孟春。大家不明白朱怀镜的心思,都不说话。“上次来时,怎么就没有看见这个祠堂呢?”朱怀镜问。
陈支书道:“上次没有从这里经过。”
朱怀镜说:“看样子,你们村历史上是出过人物的,不然修不了这么好的祠堂。这石雕很精美,很有艺术价值的。里面还有东西吗?”
陈支书说:“里面只剩个戏台了,破坏得差不多了。”
“进去看看吧。”朱怀镜说。
门只怕好久没有开了,推着吱吱呀呀响。门一开,就望见里面的青石板天井。走到天井里回头一望,就是戏台了。竟然还保留着好些对联,字迹清晰可辨。台前柱子上是一副长联:
四百八十寺皆付劫灰山水结奇缘尚留得两晋衣冠隐逸神仙堪合传
三万六千场无非戏局春秋多佳日好演出历朝人物忠奸贤佞看分明
朱怀镜念完,寻思片刻,啧啧道:“了得了得,你们陈家可有些来历,至少晋代就有很显赫的祖宗了。”
陈支书说:“我们哪里知道!只听说这祠堂很久了。老人家说,过去每到春节和老祖宗寿日,村里都要唱两个月大戏,由村里大户人家出钱请戏班子。后来破‘四旧’,把里面很多东西都破掉了。老人家讲,原来还有很多对子,写在木牌子上的,都砸烂了。这些雕在柱子上的,还留下一些。”
又见戏台左右两个口子都有对联,却因掉了漆,看不清楚。只隐约可见左边台口上方有“出将”二字,右边台口上方有“入相”二字。朱怀镜想看清上面的对联,问:“戏台还能上人吗?”
陈支书说:“应该可以上去。怕不安全,就别上去了吧。”
余明吾也说:“朱书记,还是别上去。我看那木板都朽坏了。”
朱怀镜笑道:“我看无妨。只有这么高,摔下来也没事的。”
尹正东便说:“小陈你先上去试试吧。”
陈支书便独自爬上戏台,试着跳了跳,便听得吱吱响。“应该没事的。”陈支书说。
朱怀镜便上去了。余明吾也跟着上去,却回头说:“你们就不要上来了,人多了怕不安全。”
走近了,台口的对联就看清了。字写得草,又多是繁体,就更难认了。朱怀镜琢磨好久,才半猜半认地轻声念道:
世事何须认真境过追维成梦幻
人生莫以为戏眼前法戒当箴规
朱怀镜刚念出“世事何须认真”几个字,余明吾就摇头道:“太消极了,太消极了。”朱怀镜也不好说什么了,只道:“好书法。”转到后台,竟又有一联:
凡事莫当前看戏何如听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