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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书记想了一下,回过话来,说:“好吧,你就跑一下乡镇吧。情况了解全面一些,特别是明年的工作怎么办,一定要要求同志们早安排。过后我同向县长通一下气就是了。”
陈、熊二位刚才听见关隐达在周书记面前为他们美言,十分感激。但二位毕竟也是场面上走的人,并不马上把这种感激表现出来,只是熊其烈有些像受到老师表扬的小学生,稍稍显出手足无措的意思。关隐达看在眼里,心想这人也许是个很朴实的人。
关隐达明知只有陈、熊二位在场,但还是有意看看四周,显示出对两位的信任,这才说:“我不喜欢这个时候到那些单位去跑。年关了,人家给你个红包,不收吗,同志们有想法。收了吗,我又真不想收。我躲在一边,一来落个安静,二来也好与乡镇同志们认识一下。可能因为我自己是乡里出来的,就喜欢往乡里跑。”
关隐达说的是他的真心话。他到过的县几乎都是这样,一到年关,县领导去有关单位拜早年,象征性带点慰问品去,然后喝一顿,领个红包,打道回府。他猜想黎南县只怕也是这个风气,就想躲一躲。不然,到了那个场面,你就不好怎么办了。你不收吗?有人想收,你充正经就会得罪人。你想收了之后再上交吗?等于把一批人都出卖了,会招来更多人的怨恨。
熊其烈很敬佩关隐达,说:“各级领导都像关书记这样就好了。”
关隐达马上意识到了这话有些犯忌,就说:“其实讨厌这一套的领导是多数,只是凡事一成风气,就不是一两个人可以一下子扭转的。周书记和向县长多次同我谈到廉政建设问题,他们二位也是深表忧虑。对这个问题,共识还是有的嘛。”
顺着这个话题闲扯了一会儿,陈世喜问:“晚上怎么活动?”
关隐达说:“随便。”
陈、熊二位对视片刻,说是不是搓搓麻将?
关隐达说:“行。”
于是就在陈世喜办公室摆开了麻将桌。小顾说不会,司机说你们来你们来。于是关隐达,陈、熊二位,加上一位副书记,围了下来。
熊其烈问:“干的还是湿的?”
陈世喜就望望关隐达。他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仍装糊涂,问:“什么干的湿的?”
陈世喜就笑道:“这是我们这里的麻坛行话。干的就是光玩,不表示什么,钻钻桌子,或者只搞精神胜利。湿的就是来点刺激。我们都是穷光蛋,也不来大的,三五块一盘吧。”
关隐达猜想别的领导下来,也许都是这么同他们玩的。不然他们不会这么无所顾忌。但他是从来不玩钱的,就说:“一桌两制吧。我陪你们搓,但我输赢不结账,你们结你们的。”
陈世喜说:“也行。这么搓麻将我还从来没搓过,说不定也好玩哩。”
玩到半路,关隐达又怕别人以为他小气,担心输钱,就自嘲道:“我智商不高,搓麻将从学会那天起就是这水平。要是玩刺激呢?就只有输的命。我想我花这钱请客还落个人情,不然双手送钱给你们,你们还说是自己赢的。”
关隐达说着,就单钓了一个九条,和了个七巧对。
陈世喜啧啧一声,道:“关书记还说哩,你水平高哩。”
关隐达谦虚道:“俗话说,呆子手红。不会打牌的手气好些。”
停了一会儿,他又问:“你们同派出所关系如何?”
陈世喜说:“很好,很好。都是弟兄们。”
陈世喜猜想,关隐达也许担心他们搓麻将来湿的,会被派出所抓住,影响不好。关隐达真的是这个意思,但点到就行了。点过之后,他反而又有意把这意思掩盖掉。说:“你们要支持派出所的工作。我明天还要到派出所去看望一下他们,再去金盘岭。”
这一桌两制毕竟让陈世喜他们有些拘束,熊其烈喝酒就有瞌睡,哈欠喧天。关隐达就说:“大家忙了一天,休息了怎么样?”
于是都说关书记辛苦了,休息吧。
陈世喜说:“关书记,不好意思。我们乡条件不行,招待所太差了。你就在我这里睡,小顾和司机我再安排。”
关隐达说:“我没那么多讲究,住招待所吧。”
熊其烈说:“关书记就听我们安排吧。招待所你住不得。这样吧,关书记干脆住我那里,我被子是昨天我老婆才换了走的。”
就这么说定了,关隐达住熊其烈房里,小顾住陈世喜房里,司机住另一位干部处。
熊其烈住的是个十来平方米的单间,除了床铺以外,只有一套办公桌椅和两张藤编沙发。关隐达有些挑床,半天睡不着。就想起陈、熊二位。陈世喜好像还有些城府,而熊其烈要直爽些。老熊怕也有五十岁了,一辈子在乡镇干,老婆还在农村。人好像也干练,但只能是个正乡级退休了。生活又这么艰苦,也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是个好同志。想这人啊,总要随遇而安才是。自己当年不到三十岁就是县委副书记,这几年背了时,心里老憋着气,又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