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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学东说:“好,好,反正你们考虑就是。我再重申一遍:不论往日还是今天,我唠唠叨叨说这么多,都是为你们好,听也在你们,不听也在你们。我在平川和大家一起相处了好几年,当紧当忙时,总得尽点心意吧?!”
放下电话,吴明雄疲惫极了,双手抱头,在沙发上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才又强打精神摸起了电话。见女儿吴婕还在房里,吴明雄便捂着电话送话器说:“小婕,你回房睡吧,爸还要和你陈忠阳伯伯通个电话谈点工作。”
夫人进来了,也嗔怒说:“小婕,也不看看几点了,还呆在这里干什么?明天还上不上班了?!”
吴婕出去了,走到房门口时,对父亲说了句:“爸,我明白了,人家借题发挥大做文章,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哩。”
吴明雄笑了,问:“谁是沛公呀?”
吴婕说:“就是你和陈伯伯、束叔叔这些要干事的人。谢学东、肖道清自己不干事,也不想让别人好好干事,别人把事干出来了,他们不就难堪了吗?”
吴明雄严肃地说:“小婕,不要这么信口开河。谢书记和肖书记都是好心,也是想帮着爸爸把事干好的。”
吴婕才不信呢,冲着吴明雄诡秘地一笑,说:“这大概就是政治的复杂性了。你刚才脸都气青了,现在还和我这样说。”
这时,夜已很深了,机关宿舍大院家家户户都熄了灯,连院子里的路灯也熄了,只有吴明雄家的窗前还呈现着一方醒目的明亮……四十四
陈忠阳看着坐在对面长沙发上一支接一支默默抽烟的尚德全,一阵痛惜之情像潮水似的鼓涌着涨上心头。十几天没见,尚德全已瘦得脱了形,胡子拉碴,眼窝深深陷了下去,颧骨突出,右手夹烟的中指和食指被烟熏得焦黄,往日的精神头一点没有了。
陈忠阳怪嗔地说:“德全啊,你能不能少抽点烟呀?!”
尚德全笑笑,顺从地把手上刚点着的一支烟掐灭了,还叹着气解释说:“因为心里烦,这阵子烟就抽多了。”
陈忠阳以一副长辈兼领导的口吻说:“人生在世,总避不了有烦恼,谁没有烦恼呀?你以为我就没烦恼?问题是要正确对待嘛。”
尚德全下意识地把掐灭了的烟在手上揉着,平淡地说:“老书记,你放心,我能正确对待,别说撤职,组织上就是给我再严厉一些的处分,我都没有怨言,咱自己闯祸了,怪谁呢?”
陈忠阳问:“合田的工作都移交了么?”尚德全摇摇头说:“暂时还没移交。”陈忠阳一怔:“为啥?”
尚德全苦苦一笑:“市委免职的文还没正式下,我交啥?趁着手上还有几天的权,能帮你老书记做点啥,就做点啥吧。这几天,合田的以资代劳款总算筹齐了,十万人也让夏县长带着上了大漠河。”
陈忠阳真感动,不让尚德全抽烟,自己却哆嗦着手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
尚德全又说:“老书记,您别安慰我。我知道,不是你要撤我,是吴书记要撤我。我一点都不怨您,这么多年鞍前马后跟着您,我也学了不少东西。说心里话,没有您老书记的一手培养,我这个吃千家饭长大的穷孤儿,决不可能出息成市长、县委书记。”
陈忠阳猛吸了一口烟,缓缓吐着烟雾说:“德全,这你错了。培养你的不是我陈忠阳,而是各级党组织。你这小同志可千万别把对党、对组织的感情,和对我个人的感情混为一谈。我陈忠阳是中国共产党的平川市委副书记,不是梁山忠义堂的堂主。至于今天撤你,偏不是吴明雄书记,恰恰是我,是我在市委常委会上提出来撤你的,这你没想到吧?”
尚德全愣住了。
陈忠阳叹着气:“建议撤你,大概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选择之一,可我必须这么做。我难道不知道你闯祸的动机本是一片好心么?我难道不知道你工作一直兢兢业业么?今天我老头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就是为了顾全大局呀。今天的大局是,水和路要上去,平川地区一千万人民的生存状态要有个根本的改变,市委依靠人民,人民盯着市委,我这个共产党的市委副书记不能徇私,也不敢徇私呀。”
尚德全点点头说:“我知道,这事闹大了,省里也有人盯着,我是在劫难逃了。”
陈忠阳不接尚德全的话碴,接着自己的思路说了下去:“顾全大局,就意味着有人要作出牺牲。别说你今天已铸下大错,就是没有错,该你牺牲时,你也得牺牲嘛。老省长常和我讲起这么一件事:1943年,日本人对我大漠抗日根据地包围扫荡,老五团一个连队为掩护纵队和地委机关撤退,奉命佯攻,强渡大漠河,当时都知道此一去再无生还之理,104人还是去了,全牺牲了,最小的战士只有14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