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休误妾、一春闲(一)……
艳阳高照。
六月的风吹拂而来, 带来些许凉意,耀眼的日光顺着郁郁葱葱的古树洒下一片斑驳。
孟霜晚躺在贵妃榻上,手中拿着一本兵书认真看着, 身边若月替她打扇,云容坐在绣墩上轻轻替她捏着腿。
“殿下近来怎么喜欢看起兵法来了?”若月的声音响起,云容听后便也笑道, “是呢,奴婢在殿下身边伺候这么些年, 从来不知殿下竟会看这些。”
孟霜晚闻言便道:“你自然是不知, 本宫未出阁前曾学过一段时日的兵法, 只是后来渐渐不接触了, 若不是……”
她说着一顿。
整个人的脑子变得有些混沌起来。
若不是什么呢?
她忽然想不起来了。
她于是低头又看了看, 发现手中的书不知何时竟不见了,变成了一副翡翠璎珞。
“殿下, 这璎珞可真漂亮。”
云容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孟霜晚闻言下意识转头看去, 对方面上带着笑道:“奴婢还是第一次见您这璎珞呢。真的要赐给秦德妃吗?”
秦德妃?
孟霜晚有些懵。
“……这璎珞不是已经给了秦德妃吗?”她话出口后又发现了不对。
她方才不是在看书吗,怎么一下手上的东西变成璎珞了?
“娘娘消遣奴婢呢。”云容道, “璎珞不是还在您手上吗, 什么时候送出去了?”
孟霜晚一听觉得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她于是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璎珞也不见了。
“殿下, 您拿的可是云容家里送来的家书?”
若月的声音又忽然响起,孟霜晚再次抬头。
眼前的人变成了若月, 还穿着厚厚的冬袄,看着她领边的一圈绒毛,孟霜晚不禁开口问了句:“若月,这都六月了, 你怎么还穿着袄子?”
……不对。
她应该问云容去哪儿了的。
“殿下说的什么话?”若月笑着回了她一句,“元正刚过呢,前两日还下了雪,天冷得很,怎么会是六月呢?”
孟霜晚闻言往四周一看,果见一片白雪皑皑,就连自己身上都穿着厚厚的冬裳。而贵妃榻的两边放着两个鎏银的燎炉,里面炭火正燃着,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声。
分明是这样冷的天,孟霜晚却感受不到丝毫冷意,或者说,她对四周的情况的感知非常的迟钝。
比如,要不是若月问她,她都没发现自己手上竟还拿着一封信。
“这是什么?”她问了句。
“殿下,这是云容家里送来的家书。”若月回道,“奴婢找了好久,没想到被您拿了。”
家书……?
对,云容呢。
孟霜晚于是又看了一圈,没有看见云容的身影,于是问若月:“云容呢?”
若月便道:“殿下难道忘了吗?云容死了呀。”
孟霜晚一怔。
“什么?”
“云容早就没了,死在了宫正局,这不她家人知道后寄了家书来问出殡一事吗?”
死了?
孟霜晚有些呆愣。
“怎么会死了,她刚才还在这里啊。”
“殿下又开玩笑了,云容秋天便死了,这会儿都冬天了,尸骨都没了。”
“不……”孟霜晚敲了敲自己的头,有些混沌,“不对,她刚刚还在的。”
“她还跟我说话,她说……”
她说什么呢?
孟霜晚有些记不清了。
云容刚才分明还在这里的,还和她说了话。
可说了什么?
她真的想不起来了。
但她确定。
“云容没死,她还活着。”
“怎么会呢?”若月看着她,唇边带着笑,看上去却没有任何温度,“云容早就死得透透了的,奴婢亲眼所见。”
“你看见了什么?”
“奴婢亲眼看见,云容死在了宫正局的刑罚之下,她的手和脚都已经血肉模糊了,指甲都没了,那用刑的人下手不稳,一锥子下去,割断了她的喉咙,她就这样血流至尽而亡。”
“她死了后,尚宫局的人用她的手指按下了认罪书,又割下了她的舌头,说她是畏罪自尽的呢。”
“不……”
孟霜晚越听心越痛,可若月还在往下说着。
“云容她最怕痛了,在尚宫局的每一天,她都在喊着好痛好痛。那些人不肯放过她,她死的时候,血流了一地,脖子的窟窿有这么大,上面还连着细碎的血肉……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就没气了。”
“不会的,云容她还活着,她不会死……”
“殿下,殿下……”若月的声音变得飘忽起来,带上了痛苦和哀嚎,“奴婢好痛、好痛啊!”
孟霜晚定睛一看,才发现对方雪白的衣衫上已经被鲜血浸湿,衣领的那一圈白绒毛全都染上了鲜红的血迹,若月原本完好无损的指尖也变得血肉模糊起来,十根手指正一滴又一滴的往下滴着血,很快就把莹白的积雪变得一片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