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梦境的世界凝固如一幅死去的画,唯有不断破碎的边缘如隔着火焰上方的空气一般扭曲波动着,像在焚身的热浪中飞舞的残卷,以焦枯呈现出最后的变化。
在这幅逐渐死去的图画中,神明双目如渊,目光所及之处,翻涌的白雾寸寸平复。
玄黑的袖袍拂过空中,漆黑的发尾轻轻摇动着,像被无形的风卷起。危险的混沌之色在这一拂之下消失不见,梦境破碎的边缘于是也霎时凝固。
大玄漠然收回目光。
因果隐匿之后,这方小小的梦境世界于世间便再无踪迹,浑沌想要从梦境中试探他的情况,不过徒劳而已。纵使方才梦中波动引来了些许浑沌的力量窥探,也无甚大碍。怪异大劫已起,他已经用不着如之前那般小心隐匿。
梦境的世界仍旧凝固着,唯有大玄墨色的袍脚与发尾轻轻浮动着。这是旧日的记忆,当记忆的主人不想继续回忆时,它们也就停滞在了这里。
这是地府已经建成,正待勾连天地时候的画面。
大玄指尖勾画着凝固在半空中的地府,其韵玄冥参寥,将与天地相合,只差一步便可融入天地的运转。
他嘴角笑意寒凉,虚握着地府,五指骤然收紧。
梦境的碎片从他指缝间逸散,裂隙中涌出白雾,将片片破碎的记忆重新笼罩。
至于梦境之外……哪怕浑沌已经铺开了力量,他一样可以使他,什么都查不到!
……
李府之中,丁芹在雾外盘坐。
她已经在这里守候好几日了。
数日前,她在丁家村时忽然感应到神印变化,焦急之下被鹤神白鸿带着回到这里,却正撞上飞蝗越过大青山脉。因为飞蝗的事情,白鸿在将她送到后就匆匆回去了。
丁芹和谨言一同回到李府之中,漓池的院落仍被浓厚的白雾笼罩着,翻涌起伏如风暴上的云海。
“后李先生,这是怎么回事?”丁芹焦虑问道。
“你离开这里没多久,上神院中忽然起了这种云雾,在云雾笼罩之后,我就再也感受不到里面的情况了,也无法进入。”后李抬起手,伸向被云雾笼罩的部分,翻涌的雾气推动着他的手,他再次被拒在雾外,后李忧虑地皱起眉,“但那时云雾是平静的,方才却突然……”
后李话才讲到一半,翻涌的白雾忽然变得平静,像山巅缓缓起伏的云海,不再动荡激烈。
丁芹按住了额头:“好像没事了。”神印的力量恢复了,不再如之前那般异常的波动。
可白雾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是真的没事了吗?
丁芹试探着伸手接触那白雾,但她也像后李一样,感受到了柔和但坚决的抗拒之力,哪怕她运起神力,也仍然被拒之在外。
“既然神印的感觉是正常的,那就应该没事了。”谨言安慰道。
丁芹点点头,没有说话。自那天起,她便一直盘坐在雾外等待。
可是雾中一直没有动静,在丁芹等待的第三天,水固地神来了。
水固地神前来是为了请求漓池出手相助的。这两天,他把这附近能够帮得上忙的修士都请遍了,有些答应了,有些拒绝了,但最具地利的鬼王无法出手,其他人也只能拦得下些许飞蝗,更多的飞蝗在穿越了大青山脉之后,就对着卢国长驱直入了。
而这些飞蝗中可能存在的蝗王,仍未现身。
水固地神在来此之前,便已经知晓了大劫刚至之时,漓池曾言莫要上山扰他,虽然此话是对鲤泉村中人所说的,但地神并不认为自己可以当做不知道。
他仍然记得淮水神君所言,这般神明,心性已然圆融坚固,是无法轻易被打动的。这样的神明若是选择做一件事,只会因为他想这么做。
因为这个缘故,水固地神在大劫发生之后,一直没有前来请求漓池的帮助,但他也一直在关注着这位隐居在大青山余脉之中的神明——毕竟这里紧邻着他的辖域范围。
水固地神知晓,在大劫之后,漓池座下有其他修行者在对抗大劫,但他本身却一直没有出手,再加上那句传给鲤泉村人的话,水固地神大约也对漓池的态度有所猜测了。
但一灾刚过一劫又起,事到如今,这附近的生灵们是真的没有再对抗那怪异飞蝗的能力了,更何况此时蝗王还未现身。若要如此下去,只怕这里就要变成一片荒芜之地了。
淮水神君提醒他不要被香火之中的众生心念影响了神智。这场大劫不是他所能对抗的,他能够做到现在这般,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若真为救护劫中众生而耗尽了积累,等到劫难转至针对修行者时,他又该怎么办呢?
可谁又能说得清,到底要多厚重的积累才能保证自己度过之后的怪异灾劫?也许他就算此时再多消耗一点,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也许他就算精打细算分毫不出,将所有香火力量尽数化作资粮,最后也度不过这灾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