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亭·壹(第3/4页)
阿檀兴奋地红了脸。“是我自己缝的!我还有好多娃娃呢!大哥哥跟我来看好不好?”凉凉的小手拉着端华就往楼上走,正在收拾碗碟的薛娘子连忙阻止:“阿檀!不要这样调皮!客人已经累了……”李琅琊笑着向她摇了摇手。“不要紧的,我们都喜欢小孩子,陪她玩一会儿没有什么。”
话虽这样说,但两人随着阿檀登上楼梯,推开隐藏在回廊尽头的小门时,还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凝着暖光的木头地板上,零零散散摆放着为数众多的小人偶。有的是用绫绢碎布缝成,有的是木头雕刻,还有彩绘鲜艳的泥娃娃。一个个或坐或卧,从门口一直排到了窗下的小榻,好像随意栽种的花朵,自己生成了自成世界的小人国度。
“……还真是攒了好多啊,不会都是自己做的吧?”端华只顾着赞叹,李琅琊则蹲下身来一个个细看。看满地娃娃的面貌和打扮,有衣袂翩翩的书生仕女,也有短褐草鞋的农夫樵子,更多的是稚龄的孩童。都穿着似模似样、细节毕肖的美丽衣裳,或者是用颜料细细画出,或者在布面上用细线连缀,每个人偶脸上都是桃红雪白,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容。
李琅琊顺手捡起一个套着小缕金衣,头戴珠子罗帽的小泥娃娃,再看看窗外初升的上弦月,忽然间明白过来:“……端华,瞧我们真是山中不知日月了!明天不就是七夕节吗?”他微笑着转向了阿檀。“这些娃娃,都是明晚乞巧用的‘魔合罗’是吗?”
阿檀脸上一下绽开了鲜妍明媚的笑容,似乎是没想到他对女孩子的节俗如此了解。“可不是嘛!我准备了好多乞巧的小玩意呢,‘谷板’也好,‘仙桥’也好,比谁做得都巧!”
(四)
七月七日,天孙越过银河与恋人相会的佳期,也是下界精于女红的姑娘们一年中最隆重的节庆。这一天晚间,家家户户的女孩子都会在院落月下摆出香案,供出用彩绢扎成的花朵、彩纸剪出的桥梁、麻杆编成的小楼阁、黄蜡或木头雕成的牛马鸡鱼……总之,人间所有的景致和物件,几乎都能在这一晚被双双巧手复制出来。可女孩们还只嫌巧思不够,手工不精,又发明出一种叫做“谷板”的小型盆景:在木板上洒水覆土,播下草种,等它生出寸许长的青苗再修剪整齐,在其中搭好什么小茅屋、小树林,再穿插好各司其职,栩栩如生的小人偶,简直就是微缩的一台小戏。至于“魔合罗”,也是七夕必备的名物——用各种材质做成的偶人。贵重的用金珠玉翠装释甚至用金银铸成,市井人家的就用泥塑布缝。“魔合罗”本是梵文,是佛教神名,在民间又被唤作“化生童子”,起初都是做成俊秀年少的孩童模样,后来就变成各铯人物无般不虞匪。
两个人跟着阿檀穿过满地散放,犹如野草闲花的“魔合罗”偶人,来到了小榻跟前。阿檀喜孜孜地捧过了烛台,摇曳的灯火圆光下,分明是一片绿意喜人的小小田地——大约有一尺见方、一寸高低的浅木盒里满栽着绿茸茸的草苗,又用松枝和柳条妆点成一片树林,在短枝簇拥的林荫深处,有一座用木条和麦秸搭成的二层小楼。楼顶上用青铯硬纸一片片剪出了屋瓦,楼前用竹篾扎成大门,树叶梗编成篱笆,围成一进小院,几只黄蜡捏成的鸡犬散落在其中,猛看去竟好像在悠闲走动一般。
“这个不就是……”端华越看越是眼熟,询问地看向阿檀,小姑娘得意地点着头。“就是落雁亭呀——是不是一模一样?就是多了一块麦田呢。”
——果然,跟现实中的落雁亭稍有不同,小房子的院外分割出了一片正方形的空地,其中栽的不是草籽而是初生的嫩绿麦苗。阿檀拿起绣花的小剪刀小心修剪了一下青苗的高度,又拿起一头蜡捏的黄牛放在麦田旁边。“这个叫作‘种生’,要是我们真的虞匪这么一块田,妈妈就不用那么莘苦啦……”
“还真是厉害啊……”两个人围着这缩小了多少倍的“落雁亭”惊叹不已,端华更是真心实意地奉送着赞美之辞:“阿檀你简直已经比织女还巧了,哪里还需要再乞巧啊!”
“公子快别这样夸她了,小丫头本来就调皮,被人一夸就更闹得厉害了……”薛娘子不知什么时候也走进了房,虽然话里的意思是在责备,脸上的微笑却是满满的宠溺之情。
她从地上捡起几个人偶,轻轻放回桌案上。“这孩子父亲去世得早,我这做母亲的不免有些娇惯她了……每天过七夕,都会或做或买好些个‘魔合罗’娃娃来哄她高兴。后来她大了一点,也学着自己做女红、缝娃娃了,这才越攒越多,乱成这个样子,让客人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