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龙君(第4/6页)

老者讶然道:“哦,你知道龙是怎么来的?”他见许仙也不过几十年的寿命,而龙是不写历史的,自己数千年的岁数也不明白龙是从哪来的,他又是如何得知呢?

许仙一愣,忽然明白了那句“夏虫不可以语冰”的含义,自己面对这老龙,当然是只无知的夏虫,但当这老龙面对的是人类数千年文明的积累,难道不也是夏虫吗?道祖固然是法力无边,但却未必比一个现代小学生更明白这宇宙的构成!

许仙笑着道:“这下可容我伸伸腿脚了。”然后将那白垩纪,侏罗纪的历史大概一讲,又把后世的人对那场“灭绝”恐龙的大灾变的推测,说了一说。没有龙见过那段历史,但人却凭着皓首穷经的研究,勾勒出那个时代的风貌。

老龙听的目瞪口呆,不自觉的缕着胡子,大觉不可思议,但凭他千年的智慧又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反而和自己的经验非常契合,生出一种“我原来是从那里来的感觉”,对面前这小小的人类再不敢有倨傲之心,躬身拜了一拜道:“如今方知我也是井底之蛙,人类之智,果然不能小觑。”

其实一条龙的智慧岂是一个人所能比的,光是本身漫长寿命所积累下的经验就足以装满一个图书馆。

但许仙说的这些,却是数百代人类结合了数学、历史、化学、物理等等无数门科目,无数个人类智慧的结晶。一个人的智慧和寿命是有限的,但人用交流扩张了自己的智慧,用传承延续了自己的寿命,却最终成为了万物之灵。

许仙受了这一拜本来有些惶恐不好意思,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长生之道,果然不过是长生之道而已。”

遁光飞行的时候,速度难道快的过飞机。御使风雷的时候,威力难道强的过核弹。所谓仙佛真正能胜过凡人的也不过是这“长生”二字而已。

如果说许仙一开始仙佛还有些许敬畏,对自己的道路还有些许怀疑,但现在却真正剖开那一层神魔的光环,明白他们只不过是比凡人活的久些而已,终有一天,他们所能办到的,都会被凡人用另一种方式更好的办到。他们原来除了活的久些,什么都不比凡人强。

老者奇怪道:“因何发笑?”

“我笑天地如斯广大,你我都不过是井底之蛙。道为何物,我已知一二,人为何物,我已知七八。”虽然还有些东西不能理解,比如因果,比如轮回,但许仙相信,不能理解不代表无法理解,所欠缺的不过是知识的积累和那临门一脚的觉悟而已。

再不用以人的身份低声下气面对神佛,因为自己背后所承载的就是数千年来人类不断进取的精神,没有必要将几个原始部落的群架美化成什么雄奇的逐鹿之战,我们只是人啊,只是这样的渺小的人,比之龙族的强大如同蝼蚁。

但正是这样的蝼蚁创出了道,创出了佛,创出了后世那个乾坤世界。而在那个未来世界,神佛的道路走到了末路,人的道路将人送到了世界的每个角落里。谁才是最后的赢家,时间早已给出了明证,原来我走的路才是一条朝天大道,而你们走的路才是歧路。

老者看着意气飞扬的许仙,突然想到,老子骑青牛出函谷,佛徒坐化菩提树,是否都带着一样的觉悟之光呢?或许觉悟的是完全不同,甚至相反的东西,但莫不是对这个世界有了新一层的认识,开始有了自己的道。

许仙突然放生歌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歌声中不自觉用上了他平日怎么练习都难以完全掌握的雷音之术,歌声滚滚在这山峡间回荡,有曲中应有的沉郁悲叹,却更有一股许仙自己的奋发激昂。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任凭你如何英雄人物在这滚滚的历史长河之中,又算的了什么,卷起时代浪潮的是千千万万的芸芸众生。过去的种种,管你洪荒封神,又有什么值得留恋,如今的历史该由自己写就,人生只当阖眼放步,以听天地之低昂。

船上的人初时见这一老一少谈笑,饮食都远不比船上,心中都是不屑,只有潘玉和楚剑雄凭借一身武功偶尔听见只言片语,都是心惊。直到许仙引吭高歌,老者和之,唱的是这千古名句,表达的却是生于天地之间的慷慨自信。

楚剑雄听着这歌声,突然觉得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个笑话,竟有些意兴阑珊。但随之一惊,知道这歌声严重影响了他,赶紧收敛心神,一声长啸,令手下赶紧动手,船上诸人都沉醉在那歌声之中无人在意。楚剑雄再听那歌声,已经停歇,才松了口气,只等手下来迎。可惜他没听见那老龙说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