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六回 宝镜耀明辉 玉软香温情无限 昏灯摇冷焰 风饕雪虐恨何穷(第4/10页)
原来萧清急于避人,用势太猛,径由来人头上飞过。落时身子朝外,只顾想看来人是谁,不曾留意身后,脚跟正踹在神桌角上,一下将上首一座两尺来高的锡烛台踹翻折断。上半截连同半枝残烛掉在地下,下半截翻倒在桌上,将灵前供菜果盘撞坏了好几个。同时萧玉见兄弟居然抢藤夺门而出,不受责打,益发怒从心起,恶狠狠跟踪飞身追将出来,势子也急。室中只有一盏半明不灭的神灯,加上三人一阵纵跑带起来的风势,灯焰摇摇,光景越发昏暗。萧玉正低声喝骂,两眼一花,见萧清纵起,只知怒极前扑,不想前面还有一人。来人也不知是否存心,明明见对面有人,仍往前跑。这一来,两下里都收不住势,恰撞了个满怀。来人又是女子,“哎呀”一声,跌了个屁股墩子。萧玉力大势猛,一把人撞倒,心中一惊,一把没抓住,身反向前一探,吃来人叭的就是一个嘴巴。低声喝道:“你瞎眼了么?”萧玉这才听出是绛雪的声音,不由又慌又喜,哪还再顾别的,忙伸手想去扶时,绛雪已由地上纵起,低喝道:“你这个欺负兄弟的坏人,哪个理你?”说完,转身要走,萧玉悬心了一夜,方欲打完兄弟,再候片时,便硬着头皮再去见瑶仙倾吐心腹。想不到绛雪会来。昨晚曾经托她,料知必有佳音。半边脸打得火辣辣的,也忘了用手去摸。哪知绛雪是恨他追打她的心上人,又吃撞了一跌,心中不忿,先打了他一掌不算,还要故意做作,向萧清卖好。萧玉一见绛雪要走,如何肯放,也不顾萧清在侧与否,慌不迭纵步上前,将门拦住,央告道:“好妹妹,是我一时没有看真,误撞了你。我给你赔礼,千万不要见怪。请到屋里坐吧。”绛雪答道:“你撞了我不要紧,我只问你,为什么要打他?”萧玉道:“妹子你不晓得,一言难尽,人都被他气死,我们去至屋里说吧。”绛雪道:“我知他为人极好,又最尊敬你,妈才死了两天,你就欺负他,我就不依。”
萧玉知道瑶仙最怕物议,哪敢说了昨晚归来,潜夫方由家中走出之事。只得急辩道:“我恨他不听教训,想拿藤条吓他,不料他又凶又恶,反被夺去。你看藤条不还在他手里,刚放下吗?他仗着向外人学了点本领,哪把我当哥哥的放在心上,将来他不打我就是好的,我还欺得了他?不信你问他去,我刚才打了他一下没有?”绛雪见萧清已将手中藤条放下,刚把碎盘碎碗、断了的烛台一齐捡开,由桌底取了一对完整的烛台换上,一边擦着眼泪,好似伤心已极。情人眼里越发生怜,闻言忙就势跑过去,笑脸柔声问道:“清少爷,大哥打了你么?你对我说,我给你出气。”萧清先听这一对无耻男女的称呼问答,已是伤心忿激,哪里再见得这等贱相。怯于兄威,不敢发作,只鼻子里哼了一声,捧起那堆破碎祭器,回身往里便走,正眼都没看绛雪一眼。绛雪好生无趣,忽又想起昨日雪中滑倒之事,不禁心中一酸,一股冷气又由脊骨缝起,直通到脑门,暗中泪花直转。萧玉仍不知趣,忿忿说道:“妹子,你看他多该死,你好心好意问他的话,他这个背时样子,怎不叫人生气?”绛雪怒道:“都是你不好,你管我哩!”萧玉因外屋隔溪便是郝家,恐被跑来看去,重又卑词请进。
萧清已走,绛雪无法,只得就势下坡,同到萧玉房中,把满腔怨愤,全发放在萧玉一人身上。坐在那里只是数说,又怪他昨晚不该窗下偷听,被瑶仙认为轻薄浪子。好好的事,自己败坏,要和他一刀两断,永不相干。急得萧玉无法,再三央告,托她挽回。绛雪才说出经她一夜苦劝,略微活了点心。“如今才叫我来唤你,半夜无人之时前去。仇人所留女仆已经设法遣走,家中无人,什话都可说。但是成败在此一举,莫要再和昨晚一样,自寻苦恼。”萧玉一听,立时心花怒放,破涕为笑。又怪绛雪:“这等好音,先怎不说?不然早就跟你走了,岂不害姐姐久等,又来怪我?你耽延时候,这里郝氏父子是奸细,如被闯来看破,如何是好?”边说边忙着穿衣着橇。绛雪拦道:“你忙甚么?天还早呢。刚给你把事办好,又怪人了,以后还用我不用?我要怕人,还不来呢。姐姐是千金小姐。我呢,命是她家救的,本来根底,只有死去的恩父恩母知道,莫说出身平常,就是真好,总做过她家丫头。事情不闹穿,大家都好;如果闹穿,被人看破,自有我一个人来担这恶名,连你都不会沾上。我为你用了这么多心血,不说怎么想法谢我,反倒埋怨起来,好人就这么难做么?”萧玉连忙谢过,又说了些感激的话。绛雪微嗔道:“门面话我不爱听,尽说感激有什么用?这样雪天雪夜,不避嫌疑,担着千斤担子,悄悄冒险跑来,一半自然是为了姐姐,想成全你们,将来配一对好夫妻,但是我的来意还有一半,你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