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巧遇

“你要去哪里?”

在半炷香前,便是这一声招呼,让李珣惊喜非常;而此时,他听了这句话,却有一缕寒意,从尾椎直上脑门,全身肌肉,尽数僵直,脚下一滑,便一头撞上山去──枝叶断折声不绝于耳,也不知身上被划了多少印子,李珣一头撞在树根上,满眼星星乱冒,与此同时,他身边的空气也灼热了起来。

“不要杀我!”他尖叫起来,额头上黏黏的液体滑下,应是被硬物撞破了头,但他却顾不上疼痛,挣扎着翻起身来,闷着头在密林中狂奔。

斑驳的树影化成了一条条细密的丝线,抽打在他身上,彷佛一张绝望的斗蓬,当头罩下。

周围空气的温度不停地上升,时时刻刻提醒着李珣,那致命的威胁依然存在。

这个时候,饶是“玉辟邪”如何神奇,也平静不了濒临疯狂的心绪。

“磅──”

慌不择路之下,李珣已分不清影子和实体的差别,一个恍惚,撞上了树干,新伤旧痛加在一处,让他眼前一黑,身子立时便软了。

这一撞,也撞碎了他最后一点挣扎的勇气。

血水沿着他的眼角滴在地上,他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与鲜血同色的衣裙在朦胧中显现出来,细纱织就的裙袂正随着山风微微飘动。

“饶了我!”

他呻吟了一声,艰难地翻了半个身子,想伸手去构那片裙袂,这是绝望的乞讨,他希望能够讨回自己将被攫走的小命。

那片裙袂向后飘了一步,没有让他碰上。但是,李珣可以感觉到,这位握着他生死荣辱的“大人”,正用一种饶有兴味的眼神打量着他。

或许,她正在考虑是否做个人情;又或许,她正在考虑究竟从哪儿下刀!

恐惧从心底最深处滋生,刹那间布满了全身,他甚至可以感觉到,有那么一丝奇异的酥麻感从身体深处流淌出来,慢慢地浸透了他的身体。

是什么?让他全身都酸酸软软的?

他侧躺的身子摇晃两下,最终还是翻了过来,脸面朝地,匍伏在地上:“元君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他应该是在嘶叫吧!可是,那声音却彷佛是从遥远的地底传来,又像是一只苍蝇,嗡嗡地低鸣着。

他终于还是跪地求饶了,他做了之前本就想做,但却没脸做的事。

他心中唯一还可聊作安慰的是──如果他不跪,在恐惧的重压下,他也保持不住正常的样子;倒是跪下来后,在四肢、头颅尽数贴地的同时,他还能感觉到那么一丝半点的安全感。

伤口甫接触污浊的土地,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痛,但这些,比之心中的屈辱,则差得远了;而心中的屈辱,比之宝贵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个时候,周围没有旁人,自然也就没有面子的问题,当所有制约他求生欲望的束缚尽皆斩断后,他就再也没理由保持那一点矜持了。

“聒噪!”

妖凤淡淡地骂了一声,便让他近乎嚎啕的嘶叫声,被一刀斩断。他用额头紧贴着地面,全身僵直,一动也不敢动,而这紧绷的状态在数息之后,就变成了瑟瑟的颤抖。

他越是紧张克制,这颤抖便越是明显,直至他再也压抑不住,整个身子更牵动了周围的枝叶,簌簌作响。声音虽不大,但思及妖凤方才那声“聒噪”,却比惊雷还要可怕!

他努力地转动着眼珠,希望能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妖凤的神情,但他拼尽全力之后,所能看到的,也只有那一片血红的裙袂,还有一点时隐时现的精致鞋面。

这血红的颜色,便是一团幽幽的妖火,一点一滴地吞噬着他的希望,再分泌出丑陋的浊液,注入他已经近乎干瘪的心房。

“你……想活?”

妖凤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倾向,但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刺激。

李珣猛地一颤,软绵绵的身子在地面蠕动了两下,费力地缩短与妖凤的距离后,才艰难地抬起脸来;这张脸上,被泥土、眼泪、鼻涕抹了一层,遮去他最后一点俊秀,余下的,只有狼狈和卑微。

他口中连迭地叫着:“想活,想活!求元君您大发慈悲,您大发慈悲啊!”

妖凤对他这副面孔颇感兴趣,竟还低下头来,仔细地观看,道:“你这情状,若被那狂生看到,必定会气闷非常。”

李珣隐隐感觉到,那所谓的“狂生”,应该就是指玉散人──若真被玉散人看到一个与他面目雷同之人,竟会如此卑下龌龊,大概会立刻将他一掌劈死,免得留在世上,丢他的脸。

只听妖凤又道:“可惜林郎终究不是你,否则,此时想必又换了一个局面……”

李珣也明白这句话里的深意。这便是说,如果林阁真能像他现在这般,抛去一切尊严,“装”到这种地步,妖凤未必能够分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