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敢笑荆轲非好汉好呼南八是男儿(第2/8页)
段珪璋又是欢喜,又是伤心,心中想道:“要是史大哥在此,得与他所倾慕的青莲居士斗酒论诗,不知该多高兴呢!”
李白哈哈大笑,将宝剑交还段珪璋,说道:“我今日得赏宝剑,结新知,如此乐事,岂可不醉!”左手携了湖州司马吴筠,右手携了段珪璋,拥入席中,立即开怀痛饮,一连饮了几大盅,忽听得“啪”的一声,他将鞋子除了下来,一甩头,又把帽摔到地上,摇摇晃晃地说道:“啊,醉了,醉了,当真醉了!”科头跣足,伏在桌上,果然呼呼噜噜地打起鼾来。
同桌的一个官儿惊道:“青莲学士当真醉了。要是皇上召他做诗,却如何是好?”另一位道:“未必有这样巧吧?”刚才与吴筠打招呼的那个老者笑道:“你们也太小觑他了,李白斗酒诗百篇,喝醉了他的诗更做得好!”
那官儿道:“李白斗酒诗百篇,妙,妙,这一句本身就是一句好诗。”同桌的一个少年笑道:“你知道这句诗是谁做的?是老杜前几天写了一首《饮中八仙歌》送给青莲学士。饮中八仙有贺老大人,还有这位张兄……”那老者笑道:“也有你呢。你忘记说自己了。”那少年笑道:“我是陪衬的。”歇了一歇,又笑道:“老杜写青莲学士那几句,真好像是看到他今天这个模样似的。”吴筠问道:“那几句怎么说?”那少年朗吟道:“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要是皇帝今日果然召他,那就越发对景了!”
段珪璋这时才和那几个人互通名姓,原来那个老者便是为李白在长安揄扬最力的秘书少监贺知章,他本人也是个著名的诗人;那美少年名叫崔宗之,姓张的那个则是以草书名闻天下的张旭,其他几个也是长安城中颇有名气的人,段珪璋也胡乱捏个假名说了。
湖州司马吴筠笑道:“饮中八仙除了李学士、贺老大人、张兄、崔兄之外,不知还有哪几位。杜甫那首诗你可记得全么?”
崔宗之道:“难得今日有此盛会,张兄,就烦你大笔一挥,我把这首饮中八仙歌念给你听,你写一幅草书送给吴司马,就当是咱们和他见面的礼物如何?”吴筠大喜道:“张兄乃是当今草圣,老杜号称诗圣,以草圣写诗圣咏诗仙的名诗,真乃相得益彰,这样的礼物,的是珍同拱璧!”
张旭道:“只怕醉了写不好,教司马见笑。”崔宗之笑道:“你写草书也像李学士写诗一样,越醉越好。何必客气。”
贺知章叫店家取了纸笔来,就在旁边一张空桌上铺好了纸,张旭选了一枝大号狼毫笔,蘸满了墨,崔宗之念道:
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汝阳三斗始朝天,路逢曲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避贤。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辩惊四筵。
崔宗之念一句大家便哄笑一场,贺知章道:“真是把咱们的醉态写得淋漓尽致!”张旭大笔挥舞,墨汁飞溅,写完了这首诗,他的面上,东黑一块,西黑一块,连胡须上也沾满了墨,旁边的人,衣裳上也是点点斑斑的墨迹,张旭哈哈大笑,摔笔笑道:“你们是醉态可掬,我却是丑态毕露了!”
贺知章道:“可惜你不早些来长安,听说湖州乌程酒极佳,你就是为了乌程酒才去就湖州司马之职的,要是你在长安,老杜就应该写饮中九仙了。嗯,我忘了问你,你不在湖州任内,却上京来干什么?”
吴筠道:“我是奉召进京述职的,来了五天,却尚未蒙皇上召见。”贺知章面有诧色,问道:“皇上极少顾问政事,却怎的会突然召你进京述职?”沉吟半晌,忽地问道:“你可见过杨国忠没有?”吴筠道:“没有。”贺知章道:“你赶快备办一份名贵的礼物送他。”崔宗之笑道:“若是急切之间办不来礼物,送金子更妙。我们这位宝贝相爷一见了黄澄澄的金子,就容易说话了。”
吴筠大笑道:“我为官数载,两袖清风,哪来的金子?再说,我若有钱,自己不会买酒吃么?为什么要送礼给杨国忠?”
贺知章道:“司马有所不知,自杨国忠专权之后,卖官鬻爵,无所不为,州郡长官,若不是他的人,便陆续撤换。依我看来,召你入京述职,只怕是他的主意。他正在等着你送礼呢,谁知你却这样不懂人情世故。”笑了一笑,续道:“要是你宦囊不便,咱们几位酒友给你凑一些如何?他大约因为你政声颇好,所以迟迟不敢换你,只是召你述职,想等你找上门来。你稍微给他一点好处,卖他一点面子,大约就可以无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