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客路忽闻闺阁讯良宵初访玉人来(第7/8页)
薛嵩板起了脸孔,透出了一股杀气,大声说道:“段家的小杂种敢来问我要人?他敢来我就把他杀了!”
薛夫人大惊道:“将军,这是伤天害理之事!”
薛嵩怒道:“什么伤天害理?我这才是真的为女儿打算呢!”薛夫人道:“你要杀她的丈夫,怎么还是为她打算?”
薛嵩冷笑道:“你只知道段珪璋是个好人,你却不想想他是什么身份?”薛夫人道:“他生前人人都称他作段大侠!”薛嵩道:“大侠值多少钱一斤?何况这些什么‘大侠、小侠’,戳穿了,还不都是江湖上的人物互相吹捧出来的?其实不过是不务正业、浪荡江湖的草莽匹夫而已!”薛夫人道:“你可不能这样诋毁段大侠,就算你忘了他的大恩,你也该记得他曾助张巡守过睢阳,是有功于国家的人!”
薛嵩大笑道:“夫人,想不到你这么迂腐!在这种乱世,能猎取功名富贵的就是豪杰,讲什么忠义?说什么廉耻?张巡是个大忠臣了,至此仍然只是个小小的睢阳太守,我投唐之后,从没有打过什么硬仗,但我知道要抢地盘、招兵马,如今却是个独当一面的节度使了!”
薛嵩得意洋洋的接着又道:“就算段珪璋的确是个忠勇双全,货真价实的大侠——‘大侠’又怎能比得田承嗣节度使的身份?何况他又早已死了,他的儿子没爹没娘管教,只怕早已变成了个小流氓啦!哼,哼,咱们的女儿放着个门当户对的节度使的公子不嫁,难道要嫁个小流氓吗?哼,哼,他若然敢来,我为了女儿打算,就定然要杀了他!”
薛夫人又是生气,又是害怕,但在积威之下,她却不敢反驳她的丈夫,只是讷讷说:“将军,你只知富贵,看不起好人,却不见得女儿也是和你一样心肠!”
薛嵩哈哈笑道:“她一直把我当作生身之父,对我的话是无不依从,怎会不与我一样心肠?不信,我就将她叫来,我要她亲口大骂段珪璋给你听!”
薛嵩做梦也料想不到,他所骂的那个“小流氓”段珪璋的儿子段克邪,就正伏在他的窗外。
但段克邪也没有听到薛嵩夫妇的全部对话,他来迟了一刻,只是听到了后半段,也就正巧是薛嵩骂他父子的那些说话!
段克邪禁不住无名火起三千丈,几乎就想闯进去一剑将他刺杀,但随即想道:“我杀了他不打紧,他到底是史若梅的养父,看在这点情分,我就暂且饶他一命,看他以后如何?”“天下做大官的,大抵都是这样的势利心肠,我又岂能杀得了这许多?我父亲生前也曾不念旧恶,救过他的阖家大小,我是要学我父亲的样子做人的,岂可没有宽大胸怀?”想到这里,怒气平了好些。
但他随即又想到:“他说若梅与他一样心肠,不知是真是假?哎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有这样的父亲,只怕当真也会看不起我这个‘小流氓’了!不错,她现在乃是节度使小姐的身份,要讲门当户对,当然应该嫁节度使的少爷!”
想至此处,段克邪更多了一重忧虑“我千辛万苦的来找她,要是给她歪着眼睛,噘着嘴儿,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将我臭骂一顿,那才真是自讨没趣呢!”他胡思乱想,想象着未婚妻以高傲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叉着腰,指着他骂道:“呸,哪里来的小流氓?居然敢乱编一套故事,冒充是本小姐的世交,哼,这也罢了,还居然敢自称是我的未婚夫,哼,凭你这小流氓也配?”
段克邪的思路给薛夫人呼叫的声音打断,原来她正在将一个丫环唤来,吩咐叫她去请小姐。段克邪心里想道:“我正愁没人带路,正好跟这丫环去探望她,看看她到底变成个什么样子?哼,要是她当真已受薰陶,变得像她父亲那样,我也干脆不理她好了,好,就是这样!”
段克邪的轻功虽还未及师兄那么出神入化,但也到了来去无踪、飞行绝迹的境界,他静悄悄地跟着那个丫环,那丫环丝毫也没发觉。
那丫环在一间雅致的房子外面停下来,房内有烛光透露,纱窗上现出一个少女的倩影,段克邪心头“卜通”、“卜通”的乱跳,他第一次见到他的未婚妻了。
段克邪以绝顶轻功,一闪闪到纱窗后面,藏在花树丛中,纱窗半掩,他放眼偷窥,只见里面一个娉娉袅袅、齐齐整整的姑娘,长得果然十分俏丽,但脸上却似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哀愁。
只见她手上拈着一根玉钗,也果然是和他那根玉钗一模一样。段克邪又不禁心头一跳:“她为什么也对着玉钗凝思?难道她也知道了玉钗的来历?”
只听得那少女自言自语道:“咦,奇怪,我妈为什么要我将玉钗找出来,要我以后都插上它,不可离开。她还对着玉钗流泪。难道她也在思念着卢妈,卢妈是令人思念,但她毕竟是个下人,我妈为什么对她所送的东西这般重视?”她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段克邪却已听见。心里便不禁想道:“果然是一副小姐的派头,看不起下人。”殊不知薛红线是根据常情推测,其实她对她的奶妈却是一向像母亲一样的爱着的。虽然她并不知道这奶妈便是她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