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变生幽谷(第9/18页)

“我倒宁愿当民夫不愿当兵,给金虏当兵是要打汉人的,汉人怎能去杀汉人?”

“好呀,你喜欢当民夫你就去当吧,我可不能让孩子送死。哼,你这几根老骨头只怕也熬不起。”

“谁说我喜欢去当,我只是说倘若不能避免,两者任择其一,那我唯有拼着多受苦楚去当民夫,死了也对得起良心。”妻子听出一点”苗头”,忙问:“你是不是还有办法可想。”丈夫说道:“办法不是没有。做官的谁不爱钱,咱们只要花得起钱,就可以请他买人顶替,不过恐怕要大大破财了!”

“你试探过没有?”

“价钱也开出来了。银子一千两!”

妻子松了口气,说道:“那你还不赶快答应。”

丈夫叹道:“一千两银子,你当是容易挣的吗?咱们这间杂货店顶多也不过值二千两银,去了一半了!”

妻子道:“银子要紧,还是性命要紧?莫说半间,就是整间杂货店送掉,倘能保得你们父子平安,那已是要叩谢神恩了。”

钟灵秀听了店主夫妻的对话,心里想道:“他们还有办法可想,那些拿不出银子的穷人家可是逃不过骨肉分离的灾难了。唉,金虏抽壮丁抽得如此紧急,恐怕就要南侵了,这消息可不能让大哥哥知道!”她知道檀羽冲最担忧的就是这件事情。

她在这间杂货店拿的东西大概只值六七两银子,却放下了五颗金豆,五颗金豆足可以换五十两银子有余。

她第一次对檀羽冲说谎,虽然掩饰的好,神态也还有点不大自然。

檀羽冲道:“小妹子,你在想什么?”

钟灵秀笑道:“没什么,大哥哥,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做了蚀本的生意,你的一大把金豆,我都给你花光了。”

檀羽冲笑道:“金子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衣裳。你换来的东西都是我想要的,再多花一点金子,我也说值得。”

钟灵秀道:“你瞧这匹绸缎好不好,我先给你缝两件衣裳。”檀羽冲道:“先给你自己缝吧。我也不用绫罗绸缎,只需要粗布衣裳就行。”

钟灵秀道:“我拿回来的绸缎,也足够咱们每人缝两三套呢。”檀羽冲笑道:“又不是穿出去作客人,在这荒山里穿给谁看?”钟灵秀道:“你穿给我看,我也穿给你看呀。你不喜欢看见我穿得漂亮吗?,”

檀羽冲道:“喜欢,当然喜欢。”这句话他是带着笑容说的,但笑容却也掩不住他那黯然的神色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钟灵秀做糕饼、缝新衣、制家具,还要抽出时间练武,忙得倒是挺有意思。

檀羽冲也在勤练内功,真气渐渐能在丹田凝聚了,但还是未能打通奇经八脉,只能坐立,未能行动。

这几天钟灵秀在山溪洗了衣裳回来,看见檀羽冲伏在新制桌子上“写字”。没有纸笔,他是用手指当笔,写在焙干的竹片上,那些竹片是钟灵秀准备拿来做一张茶几的。

说是写字,其实是刻字。

钟灵秀走近去看,只见他在竹片上刻的字,笔画整齐深浅如一,每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

钟灵秀喜道:“大哥哥,你的功力恢复了!这些字也写得真是漂亮哦!”檀羽冲道:“大概只恢复三分功力罢了,还差得远呢。在竹片上写字,有的人写得很好,但我尚未习惯,书法也是未能讲究的。”

钟灵秀道:“让我瞧瞧。”拿过来看,只见他“写”的是南唐中主李璟作的一首词:

菡苕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难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无限恨,倚栏杆。

钟灵秀看了,默默不语。

檀羽冲道:“怎么样,瞧出毛病了吧?”

钟灵秀道:“绿波就是碧波吧?”檀羽冲道:“不错。”钟灵秀道:“碧波也就是清波吧?”檀羽冲道:“咦,你究竟想说什么?”

钟灵秀幽幽叹了口气,说道:“大哥哥,你还在想念那位赫连姑娘?”玉面妖狐是复姓赫连,双名清波的。

檀羽冲呆了一呆,笑道:“小妹子,你的想像力真够丰富,将来大有希望做个诗人。我只不过见一年一度又秋风,不免有点感触,借南唐中主这首《摊破浣溪沙》,好比借别人的酒杯,以浇自己胸中的块垒而已。”不过他虽然否认并非因为词中“绿波”二字,联想到“清波”,才写这首词,但心底却是不禁自问:“我真的就能忘记了清波么?”

不错,这些日子他是极力在抑制自己,不去再想赫连清波,但在不知不觉之间,赫连清波的影子还是突然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的。他不想欺骗自己,但他不想伤了这小妹子的心,却是不便直言无隐了。钟灵秀笑了笑,说道:“大哥哥,即使你是在想她,我也不会生你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