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鸳鸯同命

拂拭残碑,敕飞字依稀堪读,慨当初倚飞何重,后来何酷!果是功成身合死,可怜事去言难赎。最无辜,堪恨更堪悲,风波狱。

岂不念,中原蹙?岂不念,徽钦辱?但徽钦既返,此身何属?千载休谈南渡错,当时自怕中原复。笑区区,一桧亦何能,逢其欲!

——文徴明《满江红》

夕照苍苔上,鸟鸣山更幽。这条山路,显然是很少人行,岩石上满是赭红的、雪青的、或草黄色的鲜苔。苍松映衬红崖,野花枫叶争艳,在这秋末冬初,已寒未冷的时候,山上到处还是瑰丽的色彩。

在这少人行走的荒山僻径,此际却有一个少妇,挑着两捆柴草回家。虽然是荆钗裙布,也掩盖不了她秀丽的容颜。

她是一个猎户的妻子,或许是因走惯山路了,她挑着柴草,踏在长满苍苔的石头上,步履依然甚是安祥。

平时她很喜欢看云看山,但此际山间的景色虽然分外清幽,她的心情却有点儿不大平静。

前两天,有许多难民从山下经过,听说是金国又要和宋国打仗了。

这座山是坐落在陕西大散关西北面的盘龙山,时为南宋绍兴十年,金宋议和,以大散关为界,西北面本来属于宋国的地方,如今已是属于金国统治。这个少妇是汉人,听得金兵攻宋的消息,心情自是有点不安。

不过她一想到正在等待她回家的丈夫,想到她那活泼可爱的孩子,她的心中又充满喜悦了。

外间虽然烽火弥天,这座荒山却一向是张雪波的。除了丈夫和孩子,她的父亲和公公也还健在,两家早已合成一家。她有个温暖的家,只盼一生能过这样平静的日子,于愿已足。心中正自充满蜜意柔情,忽地无端刮来一股狂风,吓了她一跳。

这股怪风突如其来,随着这股怪风出现的是一只吊睛白额虎。

少妇被猛虎一扑,扔开柴草,抡起扁担就打。她眼明手快,这一打倒是打个正着,恰好打着了老虎的额头。但可惜老虎皮粗肉厚,头颅竟似比石头还硬,“卜”的一声,扁担断了。

老虎负伤,大吼一声,好似晴天起个霹雳,震得山岗也动,猛地扑来。

少妇一闪,闪在老虎背后,老虎前爪搭地,腰胯一掀,少妇手中没有武器,只凭一双肉掌,自忖对付不了这只老虎,只能再闪。老虎掀她不着,把铁棒也似的虎尾竖起来一剪,这一剪扬起风砂,少妇眼中吹进一粒沙子,流出眼泪,看不真切,几乎给它扑着。少妇慌忙施展轻功逃跑。

她心里一慌,脚步就不能踏得那么稳了,踏着石上的苍苔,脚步一滑,竟然在这紧急的关头,摔了一跤。说时迟,那时快,老虎已经扑到她的背后。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忽听得有人叫道:“雪妹莫慌,我来了!”人未到,石头先打过来。

这块石头也打个正着,老虎被打得头破血流,一扑扑了个空,少妇滚过一边。

说时迟,那时快,她的丈夫已经迎上那头猛虎。两只手把老虎头皮揪住,一按按将下来,铁拳猛击。他的拳头比少妇的扁担更为有力,打了三四拳,老虎脑浆迸流,天灵盖竟然被他的拳头打破,死了。

丈夫扶起妻子,问道:“雪妹,你怎么样了?”

少妇惊魂稍定,说道:“没什么,只是擦破一点表皮,眼睛渗进一粒砂子,不大舒服。”

丈夫仔细察看,果然只是擦破一点表皮,连轻伤都算不上。他给妻子揉揉眼睛,吹一口气,那粒砂子也就随着眼泪流出来了。“雪妹,你的运气还算不坏。”丈夫笑道。妻子跟着笑道:“我的运气当然不坏,我最大的幸运就是碰上你,能够得到一个你这样好的丈夫。成哥,这是你第二次救了我的性命啦,你还记得吗?”

原来这少妇名叫张雪波,她的丈夫名叫谭道成。他们是自小一同在这山中长大的。不过他们都不是本地人,都是为了躲避战争的灾难逃到这座荒山的。谭家先来,张家后到。

七年前张雪波曾经在树林里碰上一条大青狼,那次也是谭道成把恶狼打死的。不过那次谭道成来得更早,青狼刚出现,人兽尚未相斗,谭道成就已来到她的面前,杀了恶狼了。张雪波也是在那次遇险之后不久,嫁了给谭道成做妻子的。

谭道成笑道:“那头青狼是咱们的媒人,我怎能忘记。不过我却一直不知你会武功,你为何瞒住我?”

张雪波被大夫质问,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忸忸怩怩地说道:“我这两下把式也称得是武功吗?敢情只能算是三脚猫的功夫吧?”

谭道成哈哈笑道:“什么三脚猫功夫?三脚猫是连老鼠也捉不到的,你这‘三脚描’的功夫却能打老虎!我不知你是真的不知还是假的不知,但你练的可是上乘的武功呢!”张雪波道:“哦,上乘武功?”言下似乎还是不敢相信的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