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棋局(第9/14页)

这就是他们当年入道时,师尊的教诲。

当他们在实战中发现这一条确是真谛时,他们已把这一信念转化为一种行动的本能了。

一声猛喝如雷。

一道刀光如电。

这被发男子长身而起,挥刀如一道闪电,一股旋风,从九盏绿灯笼中一划而过、一卷而回。

九剑齐折,“当”,九剑剑头断坠的声音只有一声。

九灯齐灭,九盏绿灯顷刻间劈碎,绿色的油纸与绿色的火星四处飘碎、飘飞、飘灭。

九人齐死,九人几乎在同一时间中刀、头断、倒地、咽气。

被发男子巍然屹立四处死尸之中。

他倚车而立,冷冷道:

“我,九室町的武士柳田一刀!”

“敢劫车者,死!”

他说这一“死时,就仿佛是死神发出的咒语,已具有了一种特殊的魔力。

这时,围墙外忽飘起了一道笛声。

一管凄惨、嫠妇夜泣般的笛声。

这时,楼上忽响起了田山龙五郎充满恐惧的一声叫声——

一个尸体轻飘飘地从楼上抛下来。

尸体抛到地上,正抛在几缕残余的灯光里。

灯照着的,正是田山龙五郎满脸血污的惊怖表情。

夜,一下子似被死神扼住了所有的咽喉,发不出一点声音来。最后的两盏灯,一盏灯盏的罩已被打破,火苗在摇曳不定。另一盏灯,灯前的墙上斜插着一柄砍入墙内的缺口大刀,灯光使一道缺口大刀的黑影横贯全场。

随灯盏的火苗摇晃,所有的阴影都蠢蠢欲动如复活的精怪。

每个人都似看到,有一个魔鬼在无形中跳舞。

像毒蛇一样扭曲着跳舞。

舞姿如毒焰。

而墙外凄惨的笛声,正飘忽着传来,越来越近。

这笛声仿佛又在心深处,正由隐变显。

笛声若一阵惊悸的痛楚,一段错忽的深情,一份绝望的孤独,一句刻毒的咒语……

笛音锯人心。

芥川花袋与田山龙五郎是苏我春山的两大家将。

也是精于“一刀流”和“斩阴流”剑道的高手。

芥川花袋的样子像一个诚实、和蔼的商人。

他穿花衣,圆乎乎的胖脸总挂着笑。

他壮实。

田山龙五郎则天生是一个武将、武士。

他矫健,他骠猛,他站的时候像银枪,卧的时候像铁弓,坐的时候则像铜钟,——沉默如铁、一鸣惊天的铜钟。

而其实,田山龙五郎更像一把刀。

出鞘的刀!

芥川花袋兼习相扑、柔道。

他对大内刈、小内刈与寝技的精研不在他苦习的“一刀流”刀术之下。

田山龙五郎则习唐手。

唐手,又叫空手,发展至当代,即成名驰天下的空手道。而对当时日本武士来说,唐手,是从中国唐朝流传来的厉害的拳术。

田山龙五郎的唐手功夫与他的“斩阴流”剑道一样,出招猛烈,烈于雷火。

当柳田一刀说那声“有警”时,芥川花袋与困山龙五郎也同时心生警兆,即刻有了反应——

田山龙三郎一双干燥、稳定、有力的手马上落到了他腰间插的剑上。

芥川花装则陡地肩头耸了一耸,背已如猫斗一样拱起。

当他们说“我们保护小姐”时,两人已在双目交会中达成了默契:

花五郎使剑,兼唐手,守门。

花袋用刀,精相扑、柔道,守窗。

——这是他们多年战斗达成的默契。

残不知,这一分守,铸成了大错——遇见幽冥教高手,只有抱成团并肩作战才有胜机、生机,一分开,使永远分开了!

幽明路隔,阴阳相阻,生与死,还有什么比它更能分开人呢?

四山龙五郎听到了楼下,柳田一刀已与来敌对上了手。

田山龙五郎盘膝而坐,剑横膝上,闭目潜听敌踪。

他觉得,对敌时,听,要比看更重要——

敌手的步法虚实,进退路数,出招的功力深浅与拳意刀意剑意,都可从敌人的足音、带动的衣袂振风声及拳风、剑音与刀啸声中听得出来。

而眼睛有时会欺骗你。

田山龙五郎这回听到的,是一个急促的脚步声向这里奔来。

这人还是一个女子或孩子。

——只有没有武功的女子与孩子,才会发出这种虚浮而重一脚轻一脚的脚步声。

——只有女子与孩子,才会脚步声那么轻而实。

这种声音是整个脚掌脚跟都踩在地上发出的。

这人还是一个扁平足。

——这人,已快到眼前了!

田山龙三郎墓地睁开眼——

一双绣着云头的粉红色弓鞋,出现在他眼中。

纤纤弓鞋,堪盈一握。

绣鞋,还飘着若有若无的一缕香气:

那是白兰花的幽香。

然后田山龙五郎看到了那个女人。

那女子小巧玲珑,白俏的脸上有一双极风情、妩媚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