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王举(第6/8页)
小顺子见了道:“各位大人,奴婢的师傅病刚好,太医说了戒酒,各位大人包涵则个。”
辟邪皱眉道:“多嘴。”
成亲王笑盈盈将面前的酒杯授与辟邪,道:“既如此,小王代大伙儿敬一杯。”
“恭敬不如从命。这杯也祝太后、万岁爷福寿绵长,江山永享。”辟邪接过来饮了,夕阳似火,正照得他双唇啖血般鲜红,眸子里流转的,也是玫瑰色的目光,似有妖邪附身,丽色异常。成亲王一边静静看着,冷不丁一记寒战,总算众人轰然共祝,才转过神来,连连击掌。乐声再起,顿时仆人内臣川流不息,一片觥筹交错。
成亲王和良涌都是作乐惯的人,此时听席下文臣以牡丹联诗作对,少不了凑趣,反倒冷落了王举。辟邪因笑道:“大将军启程吉日可定了?”
王举自重身份,为人清古,不屑与内臣结交,故而板着脸,道:“只要皇上一声令下,为臣的即刻赶赴前线。小公公总在皇上身边伺候,应该知道得比我清楚。”
“这倒也是。”辟邪也不生气,“大将军此次又多领乐州新军十万,军务劳顿,皇上言及此事,也十分牵挂,言道:倾朝廷所有,助将军功成。看来这满朝的大将,只要是大将军看得上眼的,皇上都准大将军携其北行。不知大将军看这朝中,哪位才能为大将军分忧一二?”
皇帝为遣副将,一直拿不定主意,先前王举面圣,皇帝除了宽慰一番,实在懒得和他多言,现在想起来,才叫辟邪问问王举的意思。
不料王举道:“老臣一把岁数,披肝沥胆,军中独断惯了,这些皇上身边的京官只怕受不了老臣的脾气。小公公回禀皇上知道,老臣只管将一腔热血洒在关外,不叫匈奴掠得寸土,以报皇恩。”
辟邪笑道:“保存疆土是一件,保存三十万将士也是一件……”正说到这里,一朵银粉牡丹扑地落在他的怀中。
众人大笑道:“原来这个酒令行到辟邪公公。”
隔席一位头簪红牡丹的文臣当即吟道:“琼葩到底羞色艳,国色原来不染尘。昨夜月明浑似水,只疑瑶岛集仙真。”又叹道:“辟邪公公人清似冰雪,恰如这白牡丹的精神。”
席上礼部郎中杜豫笑道:“此比有错。你道小公公似这白牡丹,其实不然。”
众人奇道:“你说呢?”
杜豫道:“只是这牡丹似公公耳。”
辟邪怔了一怔,忽而放声大笑,“多承美言。”
成亲王道:“这个酒令要簪花于帽上,然后或诗、或赋、或歌、或舞,再见那牡丹掷到谁身上,将那人与这花一比,才算完了。”说着拿起花要插在辟邪帽上。
辟邪忙接过花来,笑道:“这酒令着实风雅。但奴婢不比各位大人,没念过几年书,诗赋歌舞都不会,不如变个戏法,各位大人看了笑一笑就饶了我吧。”他拈住花茎,内力暗透,才在花上轻吹了一口气。便见白牡丹的重重叠叠百多枚花瓣片片飞落,飘飘洒洒飞向席间,沾人襟前,拂拭留香。
众人目瞪口呆了一会儿,才想起叫好来。成亲王见此辉煌火烛之下,素白的落英美景,也是感慨,却听王举对良涌低声道:“此乃妖邪,皇上宠信这样的人,并非吉兆。”
成亲王不由大怒,口中却笑道:“这个不算,这个不算。”
辟邪为难道:“奴婢再也不会了。”
“你师傅七宝太监歌舞皆精,我还记得七宝太监多年前持剑起舞,洒脱绝世。你定会上一手。”
辟邪笑道:“王爷既然这么说,奴婢倒想起来了。这舞奴婢是不会的,曲子倒还记得。请王爷赐琵琶一柄。”
众人见他持了琵琶端坐园中,都停下手中杯箸,屏气凝神看过来。
辟邪调定琴弦,道:“说起来此乃武曲,正应了景儿,奴婢献丑,为老王爷和大将军一壮军威。不过奴婢指法生疏,但求哪位击鼓相和。”
霍炎风流不羁,好为人前,当即从席中出来,道:“我来。”
辟邪见是他,道声“好”,轻击琴首,泼雨般长轮琴弦,鼓声轻细相和,似乎远山尽头的金鼓骑师奔涌,隐隐引人忧虑,此时琵琶转调放肆大作,百万铁骑扑面而来,鼓声摧残,万众奔走呼号,妻离子散的哀伤,国破家亡的愤恨,令人血脉贲张,双拳紧握,只想奋身杀伐。俄而无声,渐渐似有妃子离别的婉转悲泣,湘水飘雨般泣泣噎噎,绕指尤柔。
众人皆有悲色,只觉肝肠寸断,去意留连。霍炎强忍悲戚,却听辟邪连煞三声,割袍而去般的决断振奋,霍炎一吓之下咬破下唇,犹如剜出心肝的疼痛,顿时精神凛肃,鼓声又起。琵琶与鼓声磅礴飞坠,轰然声动天地,金鼓乱作、刀剑相击、人马纵横,如雷如霆。辟邪神情不动,只在唇边透出一抹锋利冷笑,霍炎却已觉身周杀意陡升,气势冷洌,不由悚然心惊,操鼓颤栗,渐渐落在下风,只有琵琶肆虐妄为,穿云而出的长轮高到颠峰,拟作凄凉胡笳,又顿时被金骑践踏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