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黎灿(第6/8页)
“爷小心了。”姜放唤住他道,“他的枪霸道得紧……”
辟邪见他说话勉强,忙点头道:“知道了。”顺手从他书房墙上摘下一柄长剑,说道“借我一用”,飘身跃入火天月色里。
虽然此时已过三更,街上行人仍未稍减,辟邪持剑踏上江边的浮冰,在堤下的阴影里飞奔,顷刻便到了飘夏桥下。从此上岸,绕道小巷,不远处已见西宏愿寺门前鳌山。辟邪自庙后越墙而入,寻到昨日正殿旁的禅房套院,才跃至墙头,便觉一股狂傲杀气扑面而来,辟邪不及看清对手,抽身疾退,松枝上轻踏积雪,遥升一丈,驻足禅房飞檐的冰雪之颠,俯下眼睛微笑道:“将军缘何在此?”
黎灿将手中铁枪挥在身后,欣长体格不动如山,仰头笑道:“与高手切磋,吾辈之乐,公公请赐一战。”
“黎兄,那屋中的闻善和尚口出大逆不道之言,我奉皇命而来,不如让我先杀了他,你我再战不迟。”
“且当他是个彩头,”黎灿道,“若公公赢了我,不消说他,便是我也任公公处置。”
辟邪早存杀机,只笑道:“好!”剑光便截破一天繁华浮光,顿在语声之前杀到。
黎灿扎住步伐,长及一尺一寸的笔直枪锋迫不及待汇聚主人杀伐之气似的,在尖端用两条凶恶的弧线猛地敛成一道漆黑的锋芒,在他弓身蓄势时,辟邪发现自己肺里的呼吸一下子好像抽离了身体,跟着禅院中所有的声音卷入了他的枪势中。
辟邪凌空的杀势便被如此挫了挫,黎灿却在此时张臂出枪一击,枪势凛冽浩大,一去不回,肃静的禅院便随之虎口般放声一啸!
——那锋芒并非刺来,而是突然炸到了面前,使得扑在脸上的夜风,都带来灼热的疼痛,这么暴烈的枪势之下,辟邪也惊了一惊,卸去全身激涌向前的内力,凌空一滞——枪峰的杀气擦着他的腰际惊雷般滚过,辟邪难得生出一种摧肝裂胆的惊悚,剑尖荡地,身形猛缩,黎灿的枪锋龙尾一摆,突然往辟邪腰间横扫,辟邪在这一瞬间射回屋檐,低头看看被枪锋划破的皮袍,一声轻笑。
“好一招不动如山,动如雷霆的枪法。”辟邪赞道。
黎灿收住枪,月光照得他面庞上的洒脱骄纵更是醒目,浑然天成的跋扈气势,正不带半分掩饰地迅速窜到禅院每个角落。“能在我这一枪之下全身而退的,屈指可数。公公年纪轻,武功却高得很啊。”
辟邪和颜悦色地谦道:“过奖了。”心下却已有些恼怒之意——面前这个年轻人决非寻来切磋武艺的梧州游击将军,两次截杀的猛烈凶狠,已将他的来意说得再明白不过。辟邪仔细看了一眼黎灿的铁枪——锋利坚实的侧刃实在是斩人头颅的利器,这就是长枪横扫之时,自己竟感到浓烈剑意的原因。“黎兄的枪刃长阔,有古剑之风,雷霆一击之后却是剑法的变化,应在当今枪法中独树一帜,难道黎兄原来所学的竟是剑术么?”
黎灿目光甚是喜悦,笑道:“公公明察秋毫,在下佩服。在武学上,公公倒可称得上是在下的知音。”
“不知黎兄的剑法师从哪一位前辈?”
黎灿颜色微寒,“不足为外人道也。以公公的见多识广,下来再战,片刻便知。”
辟邪笑着摇了摇头,“我与你交战,只为了闻善。他既已现身,我为何还要与你纠缠?出来!”他说到最后,对着山墙后清叱一声。
“阿弥陀佛。”闻善战战兢兢步出,仰面高叫,“小王……”
辟邪咯咯轻笑将他语声打断,雪白的手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道长,你这张嘴,可是一点也没变啊。小心天机泄露太多,可要折寿的。”
闻善垂首道:“施主说的是……”
辟邪道:“知道就好!”剑光一闪,直取闻善眉心。黎灿措手不及,铁枪发力截他,辟邪的身法似被冷风吹得一记飘摇,陡然回缩了五尺开外,黎灿双臂力尽,却仍未刺到辟邪身周。那道剑光脱手而出,笔直清脆地贯过闻善头颅,随着尸首轰然倒地,兀自在月光下闪动。
黎灿不由大怒,八尺长枪将森森剑招泼洒禅院,辟邪手中无剑,仗着身法绝伦,在枪锋下游走,忽然绕在院中树后。“别躲!”黎灿大吼,长枪立时将树干摧断,一刹那枝上积雪遮天蔽目。黎灿只觉枪尖微沉,椆木枪杆在飘雪中弯成新月——辟邪竟在他长枪刺到之时闪身立于刃上,俯下晶莹的面庞咯的一笑。黎灿大惊,长枪疾摆,却见辟邪出手向自己指了指,顿觉眉目间锐利寒气的刺痛,不由大叫一声,奋力将长枪掷出,仰身相避。辟邪一击未中,伸手捞住尸首上的长剑,转身再看,黎灿已跃身而起,抄起长枪,枪杆支地,一掠数丈,向寺外灯海逃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