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郁知秋(第5/8页)

皇帝摇头道:“切不可如此掉以轻心,他此番重伤,虽有几年不能南下,难保他不会卷土重来,兵部还是小心行事。”

“皇上恕奴婢大胆僭越,奴婢有几句话要说。”辟邪上前一步道。

翁直等人虽已知道辟邪在皇帝身边参谋,却从未听他当众直言政事,都是一怔。

皇帝却无不愉,眯着眼微笑,“辟邪,你知道这里在议什么么?”

辟邪躬身道:“均成。”见皇帝点头,续道:“以奴婢的愚见,均成在贺里伦一战重伤,非但不会暂缓北边战事,这场匈奴大战反而会来得更快更早。”

可谓语惊四座,翁直愣了愣,突然放声一笑,道:“愿闻高见。”

辟邪慢慢道:“均成二十五年前还是屈射国的首领,尚未称帝,上元初年匈奴来朝,他曾经随单于伊次厥到过中原,当时鸿胪寺大夫至匈奴驿馆,问及均成饮食居所可周,均成遥望清和宫微笑不答。那时均成只有二十八岁,便有在中原称帝的雄心,这些年他吞并草原,大军已成,只怕这个念头更是灼烈。”

刘远道:“这件事史官有记。中华江山如画,物产丰饶,中原一行,定是勾起了他的狼子野心。”

辟邪道:“匈奴历来由各国联盟,到了他这二十年,各部落再无各自首领,同归他一人驾驭,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梦,铁蹄不踏上中原,只怕他死不瞑目。”

翁直笑道:“可惜他重伤未愈,如何领兵南下?”

“这件事也是一半一半。均成这次吃下的贺里伦,乃是匈奴北方大国,原本需要抚慰惮压数年,待他国内平定,估计三四年后才会南下,他二十万兵马强壮,又无后顾之忧,恐怕届时会是一场苦战。若均成重伤不治而死,贺里伦定会反叛,匈奴内斗消耗于我中原是再好不过的事,只要皇上遣骠骑数万趁他们内乱将之驱逐,北边定有三四十年的太平。但均成体魄强健,传说凛然有天神之威,虽听闻他受伤极为严重,也会有一时痊愈的可能,”辟邪摇头一笑,“均成有自知之明,毕竟五十二岁的人了,知道受此重伤死期将至,挨不过一两年,待他伤势稍愈必定急于求成了却心愿,这南下之期便会提前到明年。”

皇帝脸色微微一沉,道:“明年。”

辟邪道:“他来势凶猛仓促,奴婢看这也是大破匈奴的最好时机。”

翁直拍了一下手,道:“不错,若他明年来犯,国内未定,自己又伤重,正让我们有机可趁。”

“所以,这中原北境的运数完全取决于均成的伤势如何。”

皇帝道:“难道不能趁他大局未定,现在就增兵雁门出云,将他一举击破?”

翁直面有难色,看了刘远一眼,刘远只得道:“皇上的意思正中匈奴要害,但是朝廷现在无兵无饷,均成又龟缩在极北的贺里伦,朝廷大军要奔驰千里之外,粮草一个送不上,就要断送几万精兵哪。”

这一下又触到皇帝痛处,握着茶盏忍了半晌,忽而笑道:“知道了,是朕想得不周。凉王在匈奴境内耳目众多,翁卿连同凉王务必将均成的近况三日一报,与朕得知。军备上只想着开战在即,征兵征饷刻不容缓,各位即刻返京,连同内阁、吏部速速拟个章程,朕回京便要看见。”

成亲王道:“臣也回京。”

皇帝摇了摇头,“你留在朕身边,万事能有人商量。”

众臣退出之后,皇帝起身来回踱步,“他有二十万兵马,朕震北军里不过十二万,加上国库空虚,看来不打藩地主意是不成了。”他望着辟邪道,“可是征粮使回来不过一两个月,再要遣去,藩王们可不会善罢甘休。”

辟邪道:“万岁爷所虑极是,事关朝廷生死存亡,要想个万全之策。”

“京畿兵马还有数万,万不得已也要征发,到时门户洞开,岂不让东王乘虚而入?再加上苗人,内忧外患,我朝的气数……”皇帝慢慢坐在椅子上,皱着眉思索。

吉祥忙向辟邪使了个眼色,辟邪一笑,也不出声。一阵闷雷滚过,四处无风,闷得人吐息艰难。皇帝突然一跃而起,大声高喝:“行围去!”

“哎?”吉祥倒被吓了一跳,跟着他走出屋来。

皇帝望着满天压城雷云,笑道:“强敌虎视中原,国君再无安枕之日,这也许是朕最后一个无忧的夏天了,何苦愁眉不展?叫訸淑仪出来,随朕同去。”

慕徐姿从偏殿里步出,比闪电更加照人双目。大雨噼噼啪啪敲打着庭院中的芭蕉,似作铁蹄之声。“下雨了。”她向皇帝笑道,“皇上还去么?”

“雷阵雨,”辟邪在皇帝身边轻声道,“下不长的。”

姜放正领着侍卫搜查密林,见雨势不止,命众人各寻地方避雨。郁知秋初至上江,到了有遮挡的地方,那些元老侍卫早就站满了,仰头看见山间白亭,策马奔去。不料里面也躲了五六个人,全做侍卫打扮,见他下了马进来,却是一阵慌乱,缩到角上叽叽喳喳笑了一会儿,其中一个上前道:“喂,我说,你没瞧见这里都是人,挤得不成,你另觅地方躲雨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