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拢剑回顾心茫然

小屋内已经昏眩,从前的温馨笑语还有小儿子叫闹哭声,都有如白天的光线消失无踪。

你如果看见沈神通镇静安详的外表,打死了也不能相信他内心竟是如此痛苦煎熬。

沈神通坐在门口藤椅上,手拿香茗,望着渐渐暗淡的晚霞,不慌不忙地呷茗和沉思。

但如果你知道他以如此悠闲态度足足坐了三日三夜之久,你的想法当然就完全不一样了。

香茗一直保持着热和新鲜,那是因为有另一个人不断替他冲水换茶,这人是个三十左右的精悍汉子,也是沈神通亲信之一,姓彭单名一个璧字。

彭璧像幽灵一样躲开沈老总的眼光,烧饭烧菜以及不断在四下巡视,却丝毫不敢惊扰老总的沉思冥想。

他唯一烦恼是担心老总除了喝茶之外一点东西不吃。三天三夜来就算铁人也没了气力,如果忽然有变故怎么办?彭璧总算熬完了烦恼。

因为沈神通忽然起身入屋坐在桌子边,昏黄灯光照在刚做好的饭菜上,沈神通这一顿吃了不少,酒也喝了不少。

彭璧侍候他吃完,才小心翼翼的问:“老总,你有了结论?”

“对,我只希望这一次不犯错误。”沈神通显然有点疲倦。

“老总,你一向料事如神,这一回也绝对不会出错,我敢用人头担保。”沈神通微笑一下,不过老实说他的笑容竟是含有凄惨意味。“我的结论是:第一,何同为师父反叛我暗杀我可以原谅,但他不该到这儿来,把马姑娘和小孩子弄走,他已犯下绝对不可原谅的罪恶。”

彭璧不敢答腔,但一想起何同,他也已经恨得牙齿咯咯的响。

“第二,我想了又想。他会躲到哪里?就算最奸狡到完全有智谋的人,到了逃亡之时,也一定不会躲到完全陌生的地方,在陌生地方你如何能够判断问题?你怎知他一定可以掩蔽一切行踪?所以他一定躲在熟悉的地方。”

这种充满智慧及经验的推论,彭璧只有恭听的份,哪敢插嘴。

“第三,马姑娘和小孩子的安危和遭遇,由于时间过去很久,已到了尘埃落定之时,所以已经不必焦急了,早一点找到他们或者迟一两年都没有区别了。”

彭璧只能深深叹一口气。

“第四,何同过去所说过的话,我想了又想,发觉除了杭州或南京这一带不算,只有两个地方似乎很熟或者去过。一是长江口的崇明岛,一是天津。”

彭壁忍不住骇然道:“这两处地方,一南一北相距数千里之遥。老总,别的案件可以慢慢的查,但这一宗……”

你一定还没有发现这两个地方有何相似之处?说穿了很简单,两个地方都是船舶可以航行到达的。而且何同师父就是东瀛忍术宗师,他当然跟海也有关系。”

但就算跟海洋扯得上关系,可是何同在遥遥数千里两个港岛地方,等于一支小针掉落大海,谁查得出来?沈神通站起身,精神奕奕:“我们可以行动了。”

第一站竟然回到镇江。

沈神通已经完全恢复常态,镇静安详而又果决,任何部属只要一瞧他的样子,马上增加几倍信心,往往很多似乎办不到的事也都办到了。

人的信心本来就这么奇妙的。

他们一直躲在船上,中午过后才上岸。

沈神通胸有成竹一直走到城隍庙,在喧嚣人群中瞧了好一会儿忽然转入一道角门。

门后有一个四十来岁乞丐倚墙阖目打盹。

沈神通不让彭璧走近,独自上前从袖中摸出一块五两金子,放在壮年乞丐鼻子下面。

乞丐看看他,眼睛很尖很精明,沈神通也看看他。“这气味还不错吧?你要不要赚?”

五两黄金不是小数目,就算殷实商人也想赚,何况一个乞丐?偏偏这乞丐好像有点特别,他面上挤出笑容,但眼睛却丝毫没有笑意。“如果我赚得到而没命享受,我赚它干什么?”

“你要了不少年的饭,已经是这一带的头儿。我知道你的眼睛与众不同,所以我请你帮我去看一棵树,你把意见告诉我,这锭黄金就是你的。”

“只要看一棵树?”

“对,看不看?”

“那棵树大概不会吃人。在这儿还没有能吃人的树,但在别的地方却不敢担保了。”

那棵树的确不会吃人,只不过是一棵平常的槐树,长在很偏僻地方,而且很老,树身很高。故此当那名叫石头二叔的乞丐头儿发觉自己忽然会在离地六丈高的横桠之时,不禁头也昏了,眼也花了。

“这个地方太高了,我瞧不清楚这棵树。”

沈神通可真怕他摔跌落地,一手抓住他的胳膊:“石头二叔,高一点才瞧得清楚。”

“不,不,我这个人平生就怕爬到高的地方。有个秀才告诉我,这叫做什么什么一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