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第7/9页)

他想哭,却哭不出眼泪来。

他想死,陪着弟兄一起留在这儿,但他又知道,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他人像虚脱了,缓缓下滑、缓缓下滑,砰然一声坐在地上了,激得厚积的黄尘为之一扬,很快地把他包围了起来

口口口

“山海关”本名“榆关”,为长城第一大关口。

隋开皇三年置,十八年命汉琼王将兵伐高丽出骑“榆关”,城楼雄壮,建于明永乐年间。

城楼正额悬“天下第一关”五字,为明儒萧显所为,笔势雄劲大方。

登城楼,可望渤海湾一泓深碧,远望无际,北瞻则雄山奇石,婉蜒千百里。

清,圣祖康熙皇帝曾有诗曰:“地势长城接,天空沧海连。”气象之雄壮,无以伦比。

“山海关”不愧为天下第一关,历史上多少次征战,都假“山海关”以行之,明末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引清兵入关,“山海关”即为其门户。

就在“山海关”大街,离关口城楼不过十来丈的地方,靠东,有一家车行,黑底金字大招牌“龙家车行”,一连三间店面,除了柜房之外,摆的全是一条条的长板凳,那是给等车客人歇脚用的。

柜台里,坐的是个帐房模样的瘦老头儿,长袍马褂,一条黑里泛灰的发辫拖在脑后,脸上瘦得几乎没有肉。

但那双深陷的老跟,却是炯炯有神,有时突然一亮,亮得怕人。

手里-根旱烟袋,翡翠嘴儿,湘妃竹子杆儿,可是那烟袋锅不知是什么打的,乌黑发亮,还比普通的烟袋锅足足大出一半有余。

这时候时值正午,长板凳上坐满了背包袱、挽行李的男女老少,乱哄哄的一片,进出几个精壮汉子在招呼着。

瘦老头儿叼着旱烟、闭着眼,在柜台里靠坐着,生似那乱哄哄的吵杂不在他跟前。

一扇门通往后头。

后头院子一连三进,左右另各三大片跨院,三进后院住人,一进、二进住的是弟兄,最后一进住的是车主三兄弟,外带妇孺内眷。

六个跨院,则用来停放车马牲口、堆积草料,就冲这么一大片,北六省恐怕找不出第二家。

这当儿,三进后院里正同时开饭,跨院里的马匹牲口,也都低着头进食草料,外头那么多客人等着呢,吃过饭就得套车上路了。

突然,砰的一声门板大开声,惊动了正在最后一进院子上房里进餐的龙家三兄弟。

谁这么个开门法儿?

三兄弟刚分辨出是后门方向传来的声响,一声带着颤抖的嘶叫声传进了上房:“大爷——”

这又是哪一个?

三兄弟刚一怔,一阵风似的,上房闯进来个人,正是“喜峰口”外路上,幸保一命仅存的那个车把式。

面无人色,两眼含着泪,全身带着颤抖。

龙家兄弟都一把年纪了,大爷龙行空已在五十开外,二爷龙行云今年整五十,三爷龙行雨也四十七八了。

走腿闯道,江湖多年,经验历练两足,一看就知道出了大事,霍地站起来,齐声道:

“二全”

那名车把式砰然一声跪在饭桌前,嘴唇儿抖了几抖,才说出话来:“大爷、二爷、三爷,那趟车出事了!”

就这么一句话,二爷龙行云立即把围坐一桌的妇孺赶了进去,一顿饭硬是就这么打住了。

三爷龙行雨人长得猛,性子也一如三国里那位桓侯张三爷,一拍桌子,震得碗盘齐跳,嗔日大叫:“别这么没出息,出了什么事,站起来说话。”

那名车把式没动,嘴唇又抖了几抖,话没说出来,泪珠却成串的落了下来。

三爷龙行雨浓眉一耸,就要过去。

大爷龙行空神色平静,人也够镇定,-声“老三!”叫住了三爷。

望了跪在饭桌前的车把式缓缓道:“二全,吃这行饭哪会没有风险,天大的事站起来说。”

叫二全的车把式没站起来,但是他说出话来了:“大爷,车队出事了,就在‘喜峰口’外,弟兄们都毁了,李姑娘也让劫走了。”

三爷龙行雨脸色变了:“有这种事,哪条路上的,多少人?”

叫二全的车把式流着泪道:“只一个人,不知道哪条路上的,连个姓名字号都没有。”

三爷龙行雨大叫道:“怎么说?人只-个?你们五辆车十个人”

“三爷,那人功力之高,闻所未闻,弟兄们没能过-招,甚至于连个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胡说”

三爷霹雳大喝。

大爷龙行空伸手拦住了三爷,他的神色已经不如刚才那么平静了:“一个人,没留姓名字号,弟兄们没机会过一招,二全,你从头到尾说给我听听。”

叫二全的车把式流着泪,哑着声,把喜峰口外路上遭遇的情形,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这一遍,震住了龙家兄弟,霹雳火般的龙三爷傻住了,连大爷龙行空脸色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