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谁魔谁佛(第9/11页)

陆渐一声低喝,纵身、出刀。他蓄力而发,刀速如故,千神宗却快了数倍,左手二指拈住右刀,右手攥住左刃。

叮当声不绝,左刀粉碎,右刀寸折,无俦巨力自千神宗双手涌出,“喀嚓”两声,陆渐双臂齐肘而断,发出凄厉惨哼。千神宗纵声长笑,右拳一舒,细亮的钢屑簌簌下落。

“你会死得很舒服。”千神宗狞笑道,“我先断你四肢,吊在梁上,让你亲眼瞧着我如何摆布这位小公主,然后再细细碎了你,丢在山沟里喂狼。”

“陆渐……”阿市的声音微不可闻,陆渐的心却似沉到千寻谷底。他感到阿市的眼泪滴落在他的手背上,骨骼断了,肌肤的知觉仍在,刹那间,无名的悲凉涌上心头。千神宗跨出一步,陆渐不自觉闭上了眼睛。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下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不知何时,殿外传来悠悠的诵经声,竟非倭言,而是华语。

陆渐忍不住睁眼望去,却见千神宗的双脚钉在地上,脸上露出惊怒神气。

“尔时,世尊食时着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那诵经声绵绵而至,千神宗忽地焦躁起来,破口怒骂:“洗足,洗足,洗你妈的大臭足……”骂的竟也是极粗野的华语。

陆渐听得吃惊,忽见千神宗操起一截断刃,嗖地掷向门外,门外的诵经声兀自不绝:“……敷坐而坐。”千神宗怒道:“坐你老母,鱼和尚,有种的滚进来!”

“……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左膝着地……”随着念经之声,一个白眉灰袍的瘦小老僧左手竖立,右手二指捻着一截断刃,步子舒缓,飘然而入。

“左膝着地,哈哈,照啊,”千神宗笑道,“爷爷就是佛,鱼和尚,你见了爷爷怎么不左膝着地?”

鱼和尚面容枯槁,闻言白眉微挑,淡淡说道:“大言无忌,不知所谓。不能啊不能,你不过是佛身上的一只跳蚤罢了。”

千神宗冷笑道:“谁是不能?老子叫千神宗,千神之长,万佛之宗。鱼和尚,你这十多年逼得老子好苦,今晚难得有点儿乐子,你又来坏我的好事。”

“不能,这十多年来,你奸淫掳掠,杀人无数。”鱼和尚叹了一口气,“自九如祖师、花生大士以降,我门中从未出此妖孽,若不能将你度入无间地狱,和尚永远无法解脱。”

“想杀老子?哈,怕是有点儿难处。”千神宗笑了笑,“这两年来,老子的大金刚神力已有大成,力扛九鼎,超越三界,你这把老骨头怕是经不住拆。”

鱼和尚叹道:“你若当真大成,又何必穿石甲、使重刀,强行压抑体内大能?分明是能放而不能收、能行而不能止,顶多是个‘一合生相’。何况佛门善法,无相无法,无休无止,何来大成之说?”

千神宗冷笑道:“鱼和尚,你也就是嘴巴厉害。当年遇上万归藏,还不是被他三下五除二赶来东瀛,做了个缩头乌龟?在比睿山,你持无法无相、无我无佛之说,舌灿莲花,三日三夜间辩折千僧,将一向宗、真宗、日莲宗千余倭僧斩于舌下。结果如何,还不是被那帮东瀛和尚称之为目无佛祖的“佛敌”,下令天下信徒追杀。哼,老子便不吃那一套,嘴巴再厉害也是空的,刀子砍头却是实的。辩折千僧算什么,在北伊势,我刀斩千人,杀得血流成河,从此之后,东瀛佛门闻风丧胆,若不是你处处作梗,老子早就直上比睿山,杀他个鸡犬不留。”

“罪过,罪过。”鱼和尚叹道,“不能,你入魔太深。”

千神宗笑道:“你不是常说无法不破,一切善法均有破绽,是故有法不如无法。既然都有破绽,佛法、魔法又有什么分别?与其行佛法行到你这个地步,还不如大行魔法,杀人放火抢女人,图个眼前痛快。嘿,说起来,老子这也算无法,如来说法,名为无法无相,老子说法,叫做他奶奶的无法无天,我与如来,也算殊途同归了。”

“佛有道,魔亦有道,道臻无极,本无参差。”鱼和尚轻轻一叹,“故而佛法可破,魔法亦可破,佛有无相之说,魔亦有无穷之变化。佛魔之别,只在初衷。当日,世尊眼见众生经历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盛种种苦状,心怜悯之,苦求无上妙谛,解脱众生苦难,故于菩提树下经历诸方魔劫,创设古今未有之法。佛之初衷,在于众生。而你则不然,为图一己之私欲,置众生于水火,杀人放火、淫辱妇女,无非图自身之享乐,故而你的初衷,在于我。只此一念,已入万劫不复之境。”

千神宗呸了一声,冷冷道:“你这么会说,怎么还是输给万归藏了?他为一己私欲,杀人如麻,算不算魔?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的‘大金刚神力’怎么破不了他的‘周流六虚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