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东瀛有女(第9/10页)

宁不空默念八字,引经据典,思索不透,又命陆渐将其他画像的字迹显现出来。水部画像写的是“卵有如山隔春山其”,山部画像则是“以旌也雪树皆涡屋”。

宁不空思索良久,先用谐音重读之法,瞧这几行字是否用了谐音,继而又转换字序,瞧这些字是否调换了顺序,若将其重新排列,能否读出通顺句子。

他本是少有的聪明人,一旦陷入迷思,必然废寝忘食。陆渐见他念念有词,大感无趣,当下走出门外,但见仓兵卫直挺挺地跪在花圃前,不由暗暗叹气,拿来一张蒲团道:“仓兵卫,你跪在上面舒服一些。”

仓兵卫啐了一口,恨声道:“我死了也不要你可怜。”陆渐气得说不出话来,皱眉道:“谁想可怜你了?”将蒲团扔到他面前,转身便走,忽听仓兵卫在身后低低啜泣,不觉胸中一痛,双眼酸热。

他躺回床上,心想:“仓兵卫尽管可怜,可也有父有母,我却连爷爷也没有了。”还记得那些海外奇谈,虽是陆大海胡编的,此刻想起,却是别有趣味;又还记得,那年他去卖鱼,被镇上的几个小泼皮抢走了鱼,按在泥地里往死里打。事后陆渐带着一身泥哭着回家,陆大海听说了,二话不说出门,可很久也没回来,直到傍晚,陆渐才知道,爷爷打断了其中一个小泼皮的腿,被衙门抓去打了三十大板关进大牢。

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又累又饿,浑身疼痛,心里却默默发誓,以后不论爷爷怎么说谎、怎么输钱,自己也不会怪他。那一夜过后,他似乎长大了许多,开始织网、打渔,担负起家中生计。

是夜,陆渐十分伤心,竟是哭着睡着的。第二天出门一瞧,发现仓兵卫倒在地上,浑身滚烫。陆渐急忙将他抱回房内,找来大夫诊断,却是受了风寒。陆渐去见宁不空,却见他神色呆滞,口中念念有词,说什么“八图合一”,任由叫唤,他也不理。陆渐无奈自作主张,叫来鹈左卫门,让他带仓兵卫回家休息。

送走仓兵卫,院子越发冷清,陆渐削了一把木剑,练起“断水剑法”。当他使剑之时,忽地发觉,自己念头方萌,木剑早已刺出,有时心中才想十招,手上已经使了十五六招上下。

陆渐心中惊讶,猜测必是《黑天书》之故,不觉叹了口气,暗想姚晴往昔总是埋怨自己出剑太慢,若是看到他今天的快剑,不知该有何感想。想到姚晴,他的胸中又是一痛:“三年不见,也不知她变成什么样子?仙碧姐姐给她解了毒吗?她父母双亡,家园被焚,孤零零的一个人,会不会寂寞伤心?”

陆渐望着碧空流云,遥想故人,一时不觉痴了,这时忽听得咯咯娇笑,有人说:“小气男,丢了猫儿,还在伤心吗?”陆渐回头望去,阿市身着和服,俏立近处,和服颜色雪白,双袖、两膝点缀了几朵粉红的樱花,怀中的北落师门与白衣混同一色,若非碧蓝双瞳,几乎难以辨出。

阿市笑道:“这样吧,猫儿还是你的,我帮你养着,要是将来它不喜欢我了,我便还给你。”陆渐摇头道:“猫儿不是我的,它另有主人。”阿市想到宁不空的话,忍不住问:“那个主人也是女子么?”

陆渐点了点头,阿市问:“她生得美不美?”陆渐道:“很美。”阿市小嘴翘起,轻轻哼了一声:“难怪你这么伤心,是不是怕丢了猫儿,就没法去讨好那个大美人儿了?”

陆渐一怔,失笑道:“她很美,你也很美啊。”他将阿市与仙碧相比,本无他意,阿市却俏脸微红,低头轻抚怀中猫儿,叹道:“美又怎么样,又没人为我伤心。”陆渐不解她小女儿的心思,问道:“你一个人来外宅,家里人就不担心吗?”阿市摇头道:“我爸爸妈妈都去世了,兄长里就大哥跟我要好,这次大哥去京都,那些侍女整天围着我,这也不让做,那也不让做,真是闷死人了。”她偷瞧陆渐一眼,“小伙计,你叫什么名字?”

陆渐说了,阿市奇道:“你的名字可真怪,跟我的名字大大不同。”陆渐说:“我是唐人,自然用唐人的名字。”阿市欢喜道:“我见过雪谷先生的山水画,画的就是大唐的山水,那是很好很好的。”

陆渐挠了挠头,叹道:“我在海边长大,天天看的都是海,山啊水的,都没见过。”阿市微感失望,歪着头想了想,笑道:“陆渐,你陪我‘跳麻’玩儿!”

“跳麻?”陆渐奇道,“怎么玩儿?”阿市嫣然一笑,忽地拉住他手,一阵小跑。陆渐从没与女子牵过手,虽与姚晴练剑多日,也未有过肌肤之亲,但觉阿市的小手滑腻温软,心子不由怦怦乱跳,到得一堵墙前,脑子里才有知觉。只见墙边一树樱花,枝干扶疏,斜出墙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