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浮槎渡海(第8/11页)
这日清晨,陆渐还在梦中,忽听一阵喧哗,张眼一瞧,鹈左卫门领了几个倭人进来。三日不见,鹈左卫门两眼泛青、双颊凹陷,容貌越发狰狞。
宁不空冷冷道:“鹈左卫门,你要干吗?”鹈左卫门鞠躬道:“先生,我们找小孩出去玩。”宁不空沉默一下,说道:“早去早回,我还要教他识字。”
鹈左卫门大喜,拽着陆渐出门,狞笑道:“小孩,再去钓鱼。”陆渐道:“我不跟你赌了,鸟铳、长刀都在,你拿回去就是了。”
鹈左卫门大怒,厉声道:“我是大和武士,输了的就要堂堂正正地赢回来,你再说这话,我砍了你的头。”他长刀、太刀均已输光,便从同伴手里夺了一把大刀,在陆渐眼前来回比划。
陆渐无可奈何,只好答应再赌,鹈左卫门这才转怒为喜:“小孩子的这才听话,今天大赌的干活。现在先立规矩,钓鱼的,就不许走来走去,只许坐在原地,起身走动的,便算是输。”说罢,咧嘴大笑。
原来鹈左卫门连输两场,不但输光了兵器,还被同船伙伴耻笑。他羞愤欲死,细想为何会输,苦思了三天两夜,终于被他想出了症结所在。敢情钓鱼之时,陆渐总是走来走去,每换一个地方,便有大鱼上钩,反之自己枯坐一地,久久无鱼咬饵。
他一朝想通,欣喜欲狂,立意挣回面子,故而立下规矩,迫使陆渐不得更换钓位,又道:“今日的赌注要下大些,我的赌注是这条船上归我的那一份货物,还有我的儿子。我输了,货物的归你,儿子给你做仆人。”
陆渐吓了一跳,忙摆手道:“货物和你儿子,我统统的不要。”
“不要的不行。”鹈左卫门两眼圆睁,“我的赌注有物有人,你的赌注也要有物有人。物品就是我前几次输给你的东西,人就是你自己,你输了,要做我的仆人。”鹈左卫门赌性极大,为了挽回面子,不惜押上儿子,一来可以大大羞辱陆渐,以消败北之恨;二来也好在同伴面前大大风光一次,挣回所有的面子。
陆渐见这鹈左卫门如此蛮横,又气又急。鹈左卫门见他愁眉苦脸,心中得意,用倭语对同伴说:“小孩害怕了,他一害怕,便钓不起来鱼,今天我鹈左卫门必胜。”众倭人纷纷大笑。
为表公正,鹈左卫门命人写了两份赌约,强摁着陆渐按了手印,跟着两人坐定,各垂钓饵。鹈左卫门今日运气大好,旗开得胜,先钓一条,众倭人纷纷鼓掌叫好。
陆渐心烦意乱,一来此次赌局事关自身;二来这钓法拘泥呆板,势难如以前一样轻易取胜。鹈左卫门手风极顺,不一阵,接连钓起大鱼,再瞧陆渐一条也没钓上,心中得意,笑嘻嘻地说道:“小孩子早点认输,做我的仆人挺好,天天给你吃饭团,喂得你白白胖胖的,像小猪的一样。”
陆渐好胜心起:“我就不信会输给你这个又矮又胖的大胡子。”他屏息凝神,观看浮子,不料过了半晌,仍是无鱼咬饵,而鹈左卫门却是连连得手,每钓一条,便拿言语奚落,扰乱陆渐的心神。
陆渐大觉奇怪,仔细一瞧,忽地恍然大悟,敢情鹈左卫门用的饵与自己的饵看似均为虾饵,其实大有异同。鹈左卫门用的是活虾,给自己的饵却是发了臭的死虾,相较之下,海中的鱼自然都咬活饵了。
陆渐没得心头一乱,他有生以来,从未遇上这种局面,对手使诈弄鬼,存心要让自己败落。他心中委屈,双眼微微泛红。众倭人看了均想:“输了就哭,到底是小孩子。”
陆渐望见众人神情,不由把心一横:“你们都想瞧我哭,我偏偏不哭。”展袖抹泪,继续垂钓。鹈左卫门已钓上八条大鱼,胜券在握,望着他嘻嘻直笑。陆渐只当不见,专注精神垂钓。突然间,他心头微动,握竿的双手分明瞧见海水幽邃,摇光掠影,鱼群斑斓如锦,在饵边徘徊不定。
这景象并无奇特之处,奇的是这并非陆渐双眼所见,而是来自双手的触觉。这感觉怪异绝伦,无法以言语形容。陆渐初时惊诧,继而不敢相信,待他清醒过来,鹈左卫门已钓起了十条大鱼。
时间紧迫,陆渐吸一口气,闭眼凝神,突然间,他的双手又“瞧见”了海中景象,陆渐忍不住轻轻晃动虾饵,送到一条海鱼嘴里。饵料到嘴,海鱼张口便吞,陆渐一举钓竿,“哗啦”一声,一条尺许长的鲷鱼跳浪而出。
陆渐垂钓已久,钓起鱼来不足为怪。群倭有心捣乱,纷纷发出嘘声,想要扰得他钓不上第二条。
陆渐胸有成竹,默不做声,二度控饵,送到海鱼嘴边。鱼类乃无知之物,口边之食没有不吃之理,不一会儿,陆渐连连得手,钓起三条大鱼。鹈左卫门瞧得傻眼,咕哝几声,竭力专注精神,想要再钓几条,拉开二人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