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香兰含笑(第3/11页)
陆大海早年出海游历,见闻过许多珍怪方物,是以每次输光了钱,不免借些奇闻怪事搪塞。比如某次输光了衣裤回来,便说猩猩模样像人,更爱穿人类衣裳,自己回家途中,遇上了一群猩猩打劫,不仅衣裤不保,钱也一并遗失了;要么就是路过海边,突然波分浪裂,跃出一只夜叉,一意逼赌,陆大海抗不过,只得慨然与之一搏,那夜叉是妖非人,神通广大,自个儿输个精光,那也是理所当然的。除此之外,还有海鸥成群,啄光了换来的米面;蛟龙聚宝,专一偷人钱袋,拖到洞窟收藏。总而言之,也难为这老东西鬼话连篇、层出不穷了。
故而听这少年一说,陆大海面皮微微发烫,所幸肤色黝黑,稳稳盖住羞色。正想说那两件怪事,忽觉脑中空空,什么也想不起来,他苦思良久,一拍额头,大叫:“糟糕,爷爷年纪大了,好端端的事儿,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祖父生性无赖,少年见怪不怪,听了只是一笑,并不放在心上。陆大海饥肠辘辘,掀锅搜灶,粒米未见,忍不住问:“渐儿,没吃的么?”少年道:“等你买米下锅呀!”陆大海一愣,支吾道:“有鱼么?”少年又说:“你不是卖了吗?”
“你不用跟老子怄气。”陆大海恼羞成怒,“把网给我,我去捞两条鱼,好歹填饱肚皮。”
少年叹道:“你没瞧见网被鱼钻破了吗?”陆大海无计可施,气哼哼踱了两步,忽地拍手笑道:“不打紧。我听镇上人说,今日是姚大官人的寿期。姚大官人大摆寿筵,咱们去道个贺,没准能赚一顿好的。”说到这儿,仿佛寿筵上的山海珍馐均是眼前之物,禁不住连吞口水。
少年摇头道:“姚家的人又凶又坏,他让你进门才怪!”陆大海道:“今时不同往日,只要老汉我说两句‘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再作两个揖,磕两个头,即使坐不上正席,得些残羹剩饭也是好的。”
“那不是做叫花子么?”少年皱了皱眉头,“我可不去。”
“装什么假清高?”陆大海跌足大怒,“你是太子爷吗?是公子哥吗?你不去,我老叫花子去。”说完径自去了。
少年埋头织网,待陆大海去远,方才放下渔网,自怀里取出一串用贝壳结成的项链。链上的贝壳大小不一,有海螺,亦有扇贝,均被细细打磨,映日一照,珠光润泽。少年瞧了半晌,从脚边取来一块白石,将一只海螺蘸了水,在石面上反复碾磨,不多一会儿,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碾磨未毕,忽听扑翅声响,有人尖声叫道:“陆渐,陆渐。”少年抬头望去,挂渔网的撑竿上立了一只白色鹦鹉,生得素羽流辉,喙若涂丹,两眼有如黄玉点漆,一转之间,灵气逼人。
“练剑啦,练剑啦。”白鹦鹉叫着飞出丈余,见他不曾跟上,又停在一块礁石顶上,歪着头叫道,“陆渐,陆渐。”
陆渐说道:“傻鸟儿,别催。”将贝壳项链对日照了照,嘴角现出一丝笑意,跟着起身走到屋后,从一块礁石下抽出一口木剑。剑长三尺,多有缺痕,却是久经磨损的一样旧物。
白鹦鹉飞在前面引路,陆渐挂剑在腰,跟随数里,遥见一座密林,含烟抱石,森秀蓊郁。
陆渐越近林子,心头越是慌乱,步子不觉慢了下来。白鹦鹉嫌慢,歇在一棵树上,连声催促:“陆渐,陆渐。”
叫声才起,树林中白影晃动,闪出一名丫髻少女,生得肌肤胜雪,发如堆鸦,年未及笈,容貌却已极美。她着一身白碾光绢珠绣金描挑线裙,束一条白玉镶翠彩凤文龙带,钗如天青而点碧,珥似流银而嵌珠,便是一双绣鞋也是金缕银线,绕着五色牡丹。
白鹦鹉一拍翅膀,落在那少女肩头,佳禽美人,相映成趣。陆渐面红心跳,支吾道:“小兰,你好。”少女嘴角微翘,半笑半嗔:“才不好,等你老半天了。你是不是不想见我,走得慢腾腾的,还要白珍珠催你?”
陆渐急道:“哪里话,我……我做梦都想见你。”小兰含笑道:“当真?”
“当真。”陆渐低眼瞧着脚尖,不敢与那女子对视。
“傻子。”小兰瞪他一眼,“还不进来?”
二人来到林间空地,一株大槐树下也倚了一口木剑,制式与陆渐的相类,只多一条五色剑穗。剑旁搁了一个大红葫芦,小兰拿起葫芦问:“渴不渴?”陆渐点头道:“有一点儿。”小兰抿嘴一笑,将葫芦递给他道:“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