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尘漫漫

当冀王踏入大殿时,林火只觉视角缩减一半。

目光不得不集中在冀王身上,再也无暇旁顾。

气质,亦或是气场,便是如此玄妙。

无法言说,却切实存在。

是鸡群中那只鹤,是黑夜中一缕光,是庸碌人群中那道逆流。

有些人,便是如此出类拔萃,以至于一眼便能看见,目光便再难挪开。

白袍如此,黑猫如此,人熊如此,冀王亦是如此。

他是王者。

任意一人见到他时,心中都会冒出如此念头。林火也是如此。

他在心中比较,同样为王,武睿和冀王相比,不过是稚童披龙袍,全无威严可说。

那是何种感觉?

他明明未曾多言,只是静静看你,便让你想要顶礼膜拜。

他明明面挂微笑,如同春风和煦,却让人不觉挺直背脊。

林火在看冀王,冀王也回眼望来。

目光相触,林火突然间不知该如何自处,手脚应当如何摆放?事实上,这是林火第一次,正式面见一国之王。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乡野匹夫,哪里学过那些宫廷礼仪。

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下跪?可对面是冀国的王,他却连燕王都没跪过。

如果真要跪,应该单膝还是双膝?先是左腿还是右腿?

林火只觉头大如头,在外人看来,像是痴傻了一般。

冀王却是看出了林火心思,哈哈一笑,对吕烽说道:“烽儿,你倒是交了个有趣的朋友。今日难得团聚,大家都不要拘谨,那些繁文缛节,也就算了吧。”

林火松了口气,心想这位冀王可比武睿亲民不少。

“小兄弟。”冀王伸出手来,在林火肩上拍了几拍,“莫要紧张,若非坐了那张龙椅,孤和你认识那些乡里乡亲,又有什么区别?”

您可比他们气派多了。

这句话,林火憋在心里没说出去,只是默默点头。

冀王看着林火神情,微微一笑,看破却不说破。他反而是将目光,望向大殿两边,所谓“不要拘谨,不求繁文缛节”自然不是对所有人说的。

王子可以不跪,扬獍可以不跪,甚至连林火也可不跪。可大殿之中舞姬,即便五体投地,也令冀王面色发沉。

怒火,却不是指向他们。

冀王目光,从吕尚与吕巍面上扫过,“谁安排的?”

两位王子面色一僵。

吕尚眼珠一转,率先拱手,“父王,你听我解释……”

冀王看他一眼,“你安排的?”

“不不不。”吕尚赶忙摇手,“父王莫要误会,这场歌舞自然是大哥安排。只是大哥安排这场歌舞,也是为了庆祝三弟回家,庆祝我们一家团圆。所作所为,都是出于一片孝心。请父王,切莫要怪罪大哥。”

吕巍听闻吕尚所言,自己先是愣神,随后见到冀王脸色越发深沉,他便反应过来。

吕尚这是在猫哭耗子,是在给他当面下药。

吕巍赶紧跪下,“父王息怒!我知父王不喜奢靡,但三弟归来,毕竟是件喜事,一时不查,铺张浪费了些,还请父王恕罪。”

吕巍一跪,吕尚立刻跪他身边,同样高呼,“万望父王宽恕大哥之罪。”

吕烽一脸尴尬,毕竟事情因他而起。吕烽都不知该说什么,林火更是插不上嘴。

他只是有些想不明白,冀王对他这陌生人和颜悦色,可为何对自己亲儿子如此苛责?

吕巍与吕尚跪伏不动。

冀王面色不变,依旧不发一言。

吕烽见着两位跪伏兄弟,只是略微皱眉,便轰然跪下,“父王!此事全因儿臣所起,若父王真要责罚,便罚儿臣一人。”

“罚你?”冀王背着双手,看着吕烽,“你想如何受罚?”

吕烽露齿笑着,“父王不如就把儿臣罚去边疆,受些军队磨砺。”

冀王呆了片刻,噗嗤一笑,“你小子,这算是罚你,还是随了你愿?”

吕烽挠头傻笑。

“起来吧。”冀王单掌将吕烽扶起,“你这性子,多少年了还是这样淳厚。确实也不宜留在王都。这样……”

冀王拍了拍他肩膀,“父王也知你志向。想去边疆,父王绝不会拦,但你必须答应父王一个条件。”

“条件?”吕烽面露疑惑,在他心中,这位严厉父亲,可从未和他谈过什么条件。

“你母妃可是想你的紧。”冀王面上挂起笑容,“多陪陪她。”

听到“母妃”儿子,吕烽眼眶顿湿,哽咽应下。

安抚完吕烽,冀王才面向另外两个儿子,“可还记得吕氏祖训?”

二子伏身更低,异口同声,“不违农时,不入洿池,斧斤以时,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则吕氏无忧。民富,后吕氏富。民安,后吕氏安。民强,后吕氏强。”

“背得都很清楚,那孤问你们。”冀王低头看着两个儿子,“冀国民可富?可是五十可着锦帛?六十仍食肉糜?七十温酒在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