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屠 场(第6/8页)

“是一个人要你送去的,”萧泪血的声音忽然变得更嘶哑,“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我知道。”卓东来说,“知道他的人都以为他早就死了,还有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可是我知道,除了你之外,没有人比我知道得更多。”

“你知道他还没有死?”

“是的。”

“你也知道他的人在什么地方?”

“是。”

“很好,”萧泪血的声音仿佛已被撕裂,“现在你可以站起来了。”

“为什么要站起来?”

“因为你要带我去见他。”

“我能不能不去?”

“不能。”

卓东来立刻就站起来,对于无法争辩的事,他从来都不会争辩的。

“你可以披上你的紫貂,穿上你的鞋子。”萧泪血说,“可是你最好不要再做别的事。”

卓东来跨出浴桶,披上貂裘,他的动作很慢,每个动作都很谨慎。

因为他已听出了萧泪血声音里的仇恨和杀机。

萧泪血不会杀他的,也不会砍断他的腿,可是只要他的动作让萧泪血觉得有一点不对,他身上就一定会有某一部分要脱离他了。

他绝不给任何人这种机会。

萧泪血无疑正在观察着他,对他每一个动作都观察得很仔细。

“我知道你一向是个非常骄傲的人,你的反应和速度都够快,内家气功也练得很好,当今天下已经很少有人能击败你。”萧泪血说,“我相信司马超群也不是你的对手,因为他远远不及你冷静。我从未见过比你更冷静的人。”

“有时候我也会这么想的。”卓东来又在笑,“每个人都难免会有自我陶醉的时候,尤其是在夜半无人时,薄醉微醺后。”

“你没有见过我,也没有见过我出手,你怎么知道我真的比你强?”萧泪血淡淡地问,“你有没有想到过,也许你一出手就可以杀了我?”

“我没有想到过。”卓东来说,“这一类的事我根本连想都不去想。”

“为什么?”

“因为我绝对禁止自己去想,”卓东来笑得仿佛有点感伤,“一个人如果还能活下去,像这一类的事就连想也不能去想。”

萧泪血冷笑:“所以你宁愿变得像一条狗一样听话,也不敢出手?”

“是的。”卓东来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

05

小院外的窄门紧闭。

卓东来敲门,先敲三声,再敲一响。

这种敲门的方法无疑是他和院中老人秘密约定的,小院里却没有回应。

“他不在?”

“他在。”卓东来说,“一定在。”

“你是不是想通知他,有个他不能见的人来了,要他快点走?”

“你应该知道他不会走的,他这一生从来也没有逃走过。”卓东来告诉萧泪血,“何况他早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他。”

可是小院里仍然没有应声,卓东来又敲门,敲得比较用力一点。

门忽然开了,开了一线。

这扇门虽然是关着的,可是里面并没有锁住,也没有上闩。

老人也没有走。

幽静的小院里,花香依旧,古松依旧,小亭依旧,老人也依旧坐在小亭里,面对着亭前的雪地,亭前仿佛依旧有蝶舞在舞。

蝶舞不再舞。

老人也不会再老了。

只有思想和感情才会使人老,如果一个人已经不能再思想,不再有感情,就不会再老了。

老人已经不能再思想,不能再考虑判断计划任何事。

老人也已不再有感情,不再有忧郁痛苦欢乐烦恼相思回忆。

只有死人才会不再有思想和感情,只有死人永不再老。

老人已死。

他还像活着时一样,带着种无比风雅和悠闲的姿态坐在小亭里。可是他已经死了。

他那双混合着老人的智慧和孩子般调皮的眼睛,看来已不再像阳光照耀下的海洋,已经不再有阳光的灿烂和海水的湛蓝。

他的眼睛已经变成死灰色的,就好像将晚未晚将雪未雪时的天色一样。

看见了这双眼睛,卓东来就无法再往前走了,连一步都不想再往前走。

他的全身都似已僵硬,僵硬如这个已经死僵了的老人。

然后他就看见了萧泪血。

萧泪血看起来并不高,实际上却比大多数人都要高一点,而且很瘦。

他的头发漆黑,连一点花白的都没有,用一根颜色很淡的灰布在头上扎了个发髻。

他身上穿的衣衫也是用这种灰布做成的,剪裁既不合身,手工也不好。他的手里提着口箱子,陈旧而又平凡的箱子。

卓东来看到的就只有这么多,因为他看见的只不过是萧泪血的背。

就好像一阵风从身边吹过去一样,这个一直像影子一样贴在他后面的人,忽然就到了他前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