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绝代剑痴(第5/9页)

青衣少女伸手一拭泪痕,依依道:“爹爹,我剑法……我剑法……”索性伏到桌上放声痛哭起来!

锦袍老人浓眉深皱,伸手轻抚他爱女秀发,黯然说道:“燕儿,你是在伤心你剑法不如人么?”

青衣少女伏在桌上,抽泣着点了点头。锦袍老人苦叹一声,缓缓又道:“要做到剑法无敌,谈何容易?古往今来,又有几人敢称剑法天下第一?你伤心什么,只要肯再下苦功,还怕不能胜过别人么?”

柳鹤亭心中虽然疑云重重,紊乱不堪,但见了这种情况,忍不住为之叹息一声,插口说道:“方才在下亦曾以此言劝过令嫒,但——”

锦袍老人苦叹接口道:“老弟你有所不知,这孩子对剑法如此痴迷,实在要怪在老夫身上。”缓缓抬起头来,目光远远投向院外,长叹又道,“昔年老夫,自诩聪明绝顶,对世间任何新奇之事,都要去学它一学,看它一看,数十年来,老夫的确也学了不少,看了不少。但世间学问浩如沧海,无穷无尽,人之智力却有如沧海一粟,到底有限。老夫旁骛杂学太多,对武功一道,不免无暇顾及,与人动手,总是吃亏的多,江湖中人竟送我‘常败高手’四字,做我之号。”

语声微顿,目光之中,突地露出愤恨怨毒之色,切齿又道:“不说别人,便是家兄,也常冷言讥嘲于我,说我是:‘学比管乐——不如!誉满武林——常败!红杏才华——可笑!青云意气——嫌高!’我心中气愤难填,却又无法可想,纵想再下苦功,但年华老去,青春不再,我再下苦功,亦是徒然!”

柳鹤亭目光望处,只见他双拳紧握,切齿怒目,想到他一生所遇,心头不禁一凛,暗叹忖道:“听他言语,想必他幼年定必有神童之称,是以由骄矜不免生出浮躁,是以好高骛远,哪知到头来却是博而不精,一事无成,只是悔之已晚。如此说来,总是心比天高,若无恒毅之力,又有何用!”

一念及此,不禁对自己今后行事,生出警戒。

只见这锦袍老人忽又缓缓垂下目光,放松手掌,沉声叹道:“老夫晚来,追忆往昔自多感慨,见到小女幼时生性,竟也和老夫童稚时一样。老夫以己为鉴,自不愿她再蹈我之覆辙,是以自幼便令她摒弃杂学,专攻剑术,甚至连女红闺事,都不准她去学,哪知过犹不及,她沉迷剑术竟然一痴至此!”

柳鹤亭听到这里,暗叹忖道:“原来这少女之所以成为剑痴,竟是有这般原因。”抬目望处,只见这老人手捋长髯,垂首无语,方才的豪情胜慨,此刻俱已不见。青衫少女伏案轻泣,白发红颜,各自黯然,相映之下,更见清凄!

一时之间,柳鹤亭只觉自己似乎也随之感染,心中一团闷气,无法排遣……

哪知锦袍老人默然半晌,突又仰天长笑起来,朗声笑道:“西门鸥呀西门鸥!你一生自命,别无所长,只有‘豪’之一字,可称不败,怎地今日也学起这般儿女之态来了。”大步奔至厅前,朗声喊道,“店伙,酒来!”

“西门鸥”三字一经入耳,柳鹤亭心头不禁为之一震,突地长身而起,一步掠至厅门,脱口道:“‘西门鸥’三字,可就是老前辈的台甫?”

锦袍老人朗声笑道:“不错,‘常败高手’西门鸥便是老夫。”

柳鹤亭微一沉吟,道:“有一西门笑鸥,不知和老前辈有无渊源?”

西门鸥霍然转过身来,目中光彩闪动,凝注在柳鹤亭身上,缓缓说道:“‘西门笑鸥’四字,便是家兄替他儿子取的名字。”突又仰天笑道,“所谓‘笑鸥’者,自然就是‘笑西门鸥’也,他自己笑我尚嫌不够,更要叫他的儿子也一齐来笑我,西门鸥呀西门鸥!你当真如此可笑么?”话声渐弱,语气也渐渐沉痛,突地大喝一声,“酒来,酒来。”心中的万千积郁,似乎都想借酒扫出。

柳鹤亭茫然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安慰于他,口中讷讷连声,一字难吐,心中却在暗中思忖:“原来西门笑鸥便是此人之侄,看来这西门一姓,竟是个武林世家!”他初入江湖,竟未听过“虎丘双飞,姑苏双雄,东方西门,威镇关中”这四句流传江湖的俗谚,更不知道这句俗谚中所说的“西门”二字,便说的是“苏州,虎丘,飞鹤山庄”,也就说的是西门鸥之一族!

但柳鹤亭却已知道,这西门鸥与他兄长之间,定必甚是不睦,是以他也无法将查问“西门笑鸥”之事,问将出口。只见那青衫窄袖的绝色少女,盈盈站了起来,款款走到她爹爹身侧,手拭泪痕,轻轻说道:“爹爹,大伯对你表面看来虽然不好,但其实还是关心你的……”

西门鸥浓眉一扬,瞪目叱道:“你懂得什么?”长叹一声,敛眉垂目,轻轻一抚他爱女香肩,目光中突地满现慈祥疼爱之意,和声悦色,接口又道,“孩子,你懂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