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危崖!危情!(第9/14页)
郭玉霞、石沉的四道目光,穿过龙飞右足和王素素左足之间的空隙,只见这手掌紧抓着门槛,五指俱已嵌入竹内,指甲虽然灰白,却有沁出的鲜血,一阵阵强风自门外吹入,将龙飞颔下的虬须吹得倒卷而起。
郭玉霞柳眉微皱,一个箭步,双臂分处,分开了龙飞与王素素的身躯,目光一转,心头也不觉一寒,颤声道:“这……这是谁?”
门外,一片溟漠,几片淡淡的灰云,缥缈地飘浮在远处夜色中缥缈的山峰间,下面又是一片绝壁,一道绝壑,一条枯瘦的身躯,无助地悬在门外,若不是他手掌拼命地抓着门槛,便早已落入这无底的绝壑之下!
俯首望去,只见他头颅后仰,仰面而望,双睛俱已突出眶外,面上的肌肉,狰狞而丑恶地扭曲着,虽然满含怨毒,却又满含企求,这种死前的怨毒与企求,便因血液的凝固与肌肉的僵硬而仍然镌留在这已死之人的面目上,正如他手掌亦因血的凝固、肉的僵直,以及垂死前求生的挣扎,而仍然紧紧抓着这门下的竹槛一样!
龙飞、石沉、郭玉霞、王素素,八道目光,惊震地望着这狰狞的面容,狰狞的手掌。良久良久,龙飞方自叹道:“他已死了!”
石沉缓缓俯下身去,轻轻一触那狰狞的手掌,冰凉而僵木,他只觉一阵难言的悚栗与厌恶自指尖通向心底,就正如手指触到枯草丛间死蛇的感觉一样,急地缩回手掌,颤声道:“他已死了!”
龙飞浓眉一扬,俯下身去,抓着这死尸的手掌,将他拖了起来,但这只狰狞的手掌,却仍紧紧握着竹槛,龙飞聚力指掌,两指如钳,一只一只地将他的手指钳开,将他的尸身平平放在地上。
只见他身躯枯瘦颀长,一身黑色劲装,死后面目虽然狰狞,但自他五官间仔细望去,年龄却不甚大,最多也只有三十上下!
龙飞宽大的手掌一沉,抹拢了他至死不瞑的眼帘,长叹道:“此人不知是谁,否则或许可以从他身上看出……”
郭玉霞冷冷接口道:“抄抄他的身上,看看有什么遗物!”
龙飞目光一张,沉声道:“为什么?”
郭玉霞道:“从他的遗物中,或许可以看出他的身份!”她说话间神色又归于平静,好像这根本是天经地义应该做的事。
龙飞面色一变,缓缓长身而起,目光坚定地望着郭玉霞,沉声道:“此人与我们素不相识,更无仇怨,即使他是我们的仇人,我们亦不可在他死后渎犯他的尸身,师父他老人家一生行侠,就是为了要为武林间伸张几分仁义,为江湖间保留几分正气,我们怎能违背他老人家,做出此等不仁不义之事!”
他语声说得截钉断铁,目光更是坚定得有如高山磐石!
郭玉霞轻轻一笑,回过头去,道:“好的,依你!”再也不望龙飞一眼。
王素素倚在门边,望着龙飞的面容,神色间不觉露出钦佩之意。
石沉干咳两声,道:“依照一路上的种种迹象看来,师父他老人家必定已经到过这里,就拿这一双足印看来,也似乎是他老人家的——”他语声微顿,补充着又道,“如果他老人家功力已经恢复,那么在山下发现的那只足印也该是他老人家留下的!但是……此刻他老人家又到哪里去了呢?”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向人询问,但却没有一人可以回答他的话。一时之间,他们只能望着门外的夜色出神。
夜色中,云雾开,风甚急,“不死神龙”莫非已乘风归去!
无比的静寂中,渐渐又响起了石沉梦呓般的低语:“这里血渍共有三摊,想见方才此屋中受伤的不止一人,而这死尸的身上,却又无半点血渍,伤者是谁?伤人的又是谁?”
他此刻心中实是一片紊乱,情欲、思虑、恩情、惭愧……许多种情感,许多种矛盾的情感,使得他紊乱的思潮,根本无法整理出一个头绪。他不愿被人窥破自己此刻的情感,是以口中不断喃喃自语,借以分散别人的注意,因为他知道自己此刻说出的活,也就是大家此刻心中都在思索疑惑的问题——他这份居心,是难堪而可怜的!
龙飞手捋虬须,干咳数声,突地抬起头来,望着石沉,道:“三弟,你且不要说了好么?大哥我……我心乱得很……”
王素素幽幽一叹,道:“大哥,其实将这人……”
龙飞沉声道:“不可以!”
王素素轻轻叹道:“但是为了师父的音讯……”
龙飞轩眉道:“就是为了师父,我们才不能做此等会使他老人家羞惭不安的事。”他深长地叹息一声,“四妹,你要知道,有许多事做出后纵然人不知道,却也会有愧良心,甚至负疚终生,譬如说拾巨金于旷野,遇艳妇于密室,闻仇人于垂危,这些都是良心的大好试金之石,今日世上恶人之多,便是因为人们在做出恶行之时,但求人所不知,而不问良心是否有愧,四妹,你我俱是侠义门下,焉能做出有愧于良心之事!”他语声缓慢而沉痛,虽是对王素素而言,其实却又何尝不是在训诫其他的人。